第15章 毒汤验心-《如晦传》

  寿宴次日,晨钟未响,西跨院已被人声惊醒。

  小杏提着食盒,脸色发白地冲进来:“姑娘,漪澜阁派人送汤!”

  沈如晦正在草药圃前剪叶,闻言指尖一顿,抬眸——

  院门外,两名粗使嬷嬷抬着一只黑漆食盒,盒盖雕并蒂莲,正是柳如烟私库的款式。

  “沈妃,侧妃惦记您昨夜辛劳,特赐补汤一盏。”为首的王嬷嬷皮笑肉不笑,掀开盒盖——

  白瓷汤盏,釉色温润,汤面飘着几粒枸杞,红得刺目,热气氤氲,竟带着淡淡甜香。

  沈如晦眸色微敛,指尖在盏沿轻轻一掠——

  温度适中,香味醇和,毫无异样。

  可系统告诉她:【检测到碎心草碱,剂量足以令成人三日内心悸而亡。】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侧妃美意,怎敢辜负?放这儿吧。”

  王嬷嬷却不走,笑得弥勒佛似的:“侧妃吩咐,务必看您喝完,才好回去复命。”

  沈如晦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忽地笑了:“好。”

  她端起汤盏,走到院中那只流浪狗面前——

  狗儿黄毛瘦骨,却通人性,摇尾等她投喂。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她手腕微倾——

  汤汁淋落,狗儿贪婪舔食,不过三息,忽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哀嚎!

  热气未散,狗已气绝,四肢僵直,眼鼻出血!

  满院死寂。

  王嬷嬷脸色煞白,嘴唇直抖:“这……这……”

  沈如晦扔了空盏,瓷片碎裂,声音清脆:“回禀侧妃,汤已喝完,可惜——”

  “狗没福气,承受不起。”

  消息如风,瞬间席卷王府。

  “漪澜阁送汤,毒死沈妃院中狗!”

  “碎心草,无色无味,三息毙命!”

  “侧妃娘娘,要毒杀正妃!”

  柳如烟正在梳妆,闻听回报,手中螺子黛“当啷”折断,脸色青得吓人:

  “混账!我何时送过毒汤?那汤明明——”

  她忽地住口,冷汗涔涔——

  那汤,确实出自她的小厨房,可经手之人,全是心腹!

  是谁,在她眼皮底下下毒?

  又是谁,故意把毒送到沈如晦面前,让她当众揭破?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如晦自己!

  “贱人,竟敢栽赃我!”

  她一脚踹翻绣墩,厉声喝道:“去,请王爷!请太医!我要当众剖白!”

  未正三刻,掬水轩。

  萧珣倚榻而坐,脸色比昨日更苍白,指间却转着一只青玉盏,眸色深不见底。

  柳如烟跪在阶下,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明鉴!妾身若下毒,岂会用自己食盒?岂会当众送汤?这分明是沈妃自导自演,栽赃陷害!”

  沈如晦立于屏风侧,青衣淡静,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侧妃的意思是——狗命卑贱,不值得我赔上名声?”

  柳如烟一噎,哭声顿住。

  萧珣抬手,制止争吵,目光落在案上——

  那里,摆着毒死狗的残汤、狗尸,以及——从漪澜阁小厨房搜出的同款汤盏。

  “同盏、同汤、同毒,”他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侧妃,如何解释?”

  柳如烟浑身发抖,忽地指向身后碧云:“是她!定是她,嫉恨沈妃,擅自下毒!”

  碧云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奴婢冤枉!奴婢只是按侧妃吩咐,送补汤,并未下毒啊!”

  “还敢狡辩!”柳如烟抬手,一巴掌甩在碧云脸上,“拖下去,杖责五十,看她说不说实话!”

  内侍犹豫,看向萧珣。

  男人只淡淡一句:“杖。”

  棍棒落下,碧云惨叫声响彻庭院,不过三十,已昏死过去,血染雪地,触目惊心。

  沈如晦垂眸,掩去眼底冷意——

  狗命、人命,在柳如烟眼里,一样卑贱,一样可弃。

  太医赶到,验汤、验尸、验盏,结论一致——

  碎心草碱,剂量精准,足以令成人三日内心悸而亡,外表却似突发急症。

  “碎心草?”萧珣指尖轻点扶手,声音低沉,“王府内库,可有此物?”

  内侍查册,回禀:“回王爷,库内并无碎心草,但……漪澜阁曾领过‘合欢皮’、‘甘松’等安神药,其中一味‘苦情花’,与碎心草外形相似,若焙干研磨,难以分辨。”

  苦情花,正是柳如烟香囊旧配料!

  她脸色骤变,瘫软在地:“王爷,妾身冤枉!那苦情花,是御药局所赐,妾身不知它竟与碎心草相似……”

  沈如晦心底冷笑——

  苦情花无毒,但若与红疹草残渣混合,再以热水久煎,便会析出微量碎心草碱,无色无味,三息毙命。

  这本是她为柳如烟准备的“回礼”,如今,却被未知之人,提前用在了她自己送的汤里!

  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

  萧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如晦脸上,声音轻缓:

  “沈妃,你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沈如晦抬眸,声音平静:“回王爷,毒杀正妃,按律当死;但侧妃乃王爷爱妾,如晦不敢妄言,只求王爷还我清白,至于凶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如烟,声音轻缓:

  “天道昭昭,自会现形。”

  柳如烟浑身一颤,竟不敢与她对视。

  萧珣低笑,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兴味:“好一个天道昭昭。”

  他抬手,下令:

  “侧妃柳氏,禁足漪澜阁,非召不得出;碧云杖毕,发落外庄;漪澜阁小厨房,封库严查;西跨院加派护卫,确保沈妃安危。”

  一句“加派护卫”,便是当众扶正沈如晦地位,柳如烟再不敢明动。

  回院途中,沈如晦立于游廊,望向漪澜阁方向——

  碧云被杖得血肉模糊,拖过雪地,留下一道长长血痕,像一条指路的红线,直指北苑。

  她忽地想起,昨夜阿梨传话——

  “碧桃姐姐说,侧妃的汤,经手的不止碧云,还有……北苑的采买太监。”

  北苑,萧珣的地盘。

  她心头微跳,却听身后脚步轻响,回头——

  一名内侍,双手奉上一只白瓷瓶,声音低哑:

  “王爷赐药,可安犬惊,亦可安人惊。”

  瓶身冰凉,贴着一张小笺,字迹清峻:

  “狗无错,人有错。错在谁手,三日后,北苑揭晓。”

  沈如晦捏紧瓷瓶,指节泛白。

  夜沉,雪落。

  西跨院,草药圃前,沈如晦掘开新土,将狗儿小小尸身,放入坑中。

  “你替我死一次,我替你讨一命。”

  她覆土,又在上面种下数株断肠花,以雪为碑。

  风掠过,花苞轻颤,像无声莺啼。

  她抬头,望向最北——

  北苑黑影重重,无灯,无火,却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静静看着她。

  沈如晦指尖摩挲瓷瓶,声音轻得像雪落:

  “三日后,谁安谁惊,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