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死追逐-《诡梦收纳册》

  黑暗,不再是庇护,而是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坟墓。

  王哲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倾斜向下、仿佛永无尽头的甬道中亡命奔逃。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粉碎的右手腕传来钻心剜骨的剧痛,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茬,几乎让他昏厥。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视野边缘不断泛起浓密的黑雾,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他不敢回头。

  不敢去想身后那片被巨石封死的废墟里发生了什么。

  不敢去想那个披着林宴皮囊的怪物是否已经挣脱束缚。

  他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更深!更远!远离那个地狱!

  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冰冷的、布满凿痕的岩壁在微弱的光线下(不知来自何处)向后飞掠。空气愈发冰冷刺骨,那股金属腥锈的腐朽气味浓得几乎粘稠,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割得肺叶生疼。

  更可怕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紧紧跟随着他!它不再仅仅来自后方,而是弥漫在每一寸黑暗里,从头顶,从脚下,从两侧的岩壁中渗透出来,无孔不入!

  “林宴……”一个微弱而绝望的念头在王哲混乱的意识中闪过。刚才那短暂的反抗,是她吗?是她用灵魂的燃烧为自己争取了这逃命的机会?她现在……怎么样了?是被彻底吞噬了,还是……仍在某个角落挣扎?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恐惧和无力感。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去救她?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非人韵律的……拖沓脚步声。

  如同跗拳擂鼓。

  清晰地……

  从身后甬道的深处传来!

  由远及近!

  不快,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冰冷而精准的压迫感!

  它来了!

  那个怪物!它挣脱了!它追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王哲的心脏!他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抠住旁边湿冷的岩壁,才勉强稳住身体。他不敢停留,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更加疯狂地向前奔逃!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甬道里变得凌乱而急促!

  “滋……跑……得……快……点……滋……”

  那个沙哑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清晰地穿透黑暗,钻入王哲的耳膜!带着赤裸裸的嘲弄和掌控感!

  “滋……游……戏……滋……才……刚……开……始……滋……”

  声音的距离……似乎比脚步声更近?!它……它在用某种方式传递声音?!

  王哲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甬道似乎开始变宽,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更加开阔空间的入口轮廓!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他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个入口……

  猛冲过去!

  就在他即将冲出甬道口的瞬间——

  刷!

  一道冰冷锐利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他身后袭来!

  王哲头皮瞬间炸开!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向左侧扑倒!

  嗤啦!

  一道冰冷的、无形的锐气,擦着他的右肩呼啸而过!瞬间撕裂了他的冲锋衣和里面的皮肤!鲜血瞬间涌出,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如果他慢上半秒,被撕裂的就是他的脖颈!

  “呃!”王哲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开阔空间的入口边缘!碎石硌得他浑身剧痛!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甬道出口处,那个冰冷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狼狈倒地的身影。右手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无形的锐气波动?

  刚才那致命的一击……是“她”发出的?!隔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王哲的喉咙!这怪物……它的力量……还在增长?!

  “滋……差……点……滋……”“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遗憾”。

  “滋……下……次……滋……不……会……了……滋……”

  “她”迈开脚步,如同索命的死神,一步踏入王哲所在的这个更加开阔的空间。

  王哲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痛楚,挣扎着向后挪动,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个新的“猎场”。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比之前放置青铜面具的主墓室更加宏伟、更加古老!穹顶高耸入黑暗,无法窥见尽头。墓室中央没有棺椁,只有一个巨大的、仿佛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更加复杂、更加扭曲、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符号和无法理解的文字。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环绕着整个巨大墓室一周的……

  壁画!

  不再是之前甬道里褪色斑驳的残迹!

  这里的壁画,规模宏大得令人窒息!色彩虽然同样古旧沉郁,却保存得相对完整!依旧是那种沉郁的暗红底色,但描绘的场景更加宏大、更加……亵渎!

  壁画的主体,是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扭曲痛苦的人形!他们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撕裂,从躯壳中抽离出烟雾状的、同样扭曲的虚影(灵魂?)。这些烟雾状的虚影如同百川归海,哀嚎着、挣扎着,被强行吸入壁画中央那七个巨大的、如同漩涡深渊般的核心!

  那七个核心,如同七只贪婪的、通往不同维度地狱的巨口!每一个漩涡的形态都截然不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各异的邪恶气息:有的如同沸腾的血池,有的如同冰冷的星空黑洞,有的布满了蠕动的触须,有的则纯粹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献祭亿万灵魂、滋养七个恐怖存在的终极图景!

  王哲仅仅扫了一眼,就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那壁画传达出的绝望和疯狂,如同实质的精神污染,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这就是……影噬的真相?!这就是张教授狂喊着要“归于影”的归宿?!七个……深渊?!

  “滋……美……吗……滋……”

  那个冰冷的声音在王哲耳边响起,如同毒蛇的嘶鸣,充满了病态的欣赏。

  “她”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王哲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深不见底的目光同样投在那幅令人灵魂颤栗的壁画上,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

  “滋……第……七……重……滋……壁……画……滋……”

  “滋……归……墟……之……门……滋……”

  “滋……我……们……滋……的……滋……家……滋……”

  家?!这地狱般的景象是家?!王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的目光缓缓从壁画上移开,重新落在王哲因恐惧和伤痛而扭曲的脸上。

  “滋……看……到……了……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残忍,“滋……你……也……该……滋……去……了……滋……”

  冰冷的杀意瞬间凝聚!“她”的右手再次抬起,五指张开,无形的锐气再次在指尖凝聚!这一次,目标直指王哲的心脏!速度更快!力量更凝聚!避无可避!

  死亡!就在眼前!

  王哲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无形锐气刺破空气带来的冰冷刺痛!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轰隆——!!!

  又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整个古墓的根基都在动摇!

  整个巨大的墓室疯狂地摇晃、扭曲起来!如同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穹顶之上,无数巨大的、如同梁柱般的钟乳石,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带着毁灭性的呼啸,如同天罚之矛,朝着下方……

  疯狂砸落!!!

  “滋……!!!”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短促嘶鸣!

  致命的威胁打断了“她”的攻击!巨大的钟乳石如同陨石雨般砸落!目标不仅是王哲,也包括了“她”!

  “她”再也顾不上王哲,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或者说对这具珍贵容器的保护),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同鬼魅般在落石的缝隙中穿梭闪避!巨大的石块砸在祭坛上、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

  王哲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但他反应极快!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扑向祭坛下方一个相对凹陷的角落!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轰然砸落,溅起的碎石打得他生疼!

  混乱!极致的混乱!

  天崩地裂!巨石如雨!

  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巨大的墓室!视线彻底模糊!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岩石崩裂的巨响!

  王哲蜷缩在祭坛角落的凹陷处,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而不断颠簸!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密集地笼罩在头顶!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落石砸成肉泥,或者被崩塌的墓室彻底活埋!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震动缓缓平息。落石的频率和大小开始降低。

  烟尘依旧浓得化不开,如同厚重的灰色帷幔,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墓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和岩石碎裂的硝烟气息。

  王哲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从凹陷处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如同末日战场。

  巨大的圆形墓室一片狼藉。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断裂的钟乳石。那座巨大的黑曜石祭坛被砸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痕。四周宏伟的壁画也被落石破坏了不少地方,变得残破不堪。穹顶之上,巨大的缺口如同狰狞的伤口,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

  那个怪物呢?!

  王哲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惊恐地扫视着烟尘弥漫的空间。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堆相对较小的落石旁……

  一个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厚厚的灰尘中……

  站了起来。

  是“她”!

  “她”似乎也受到了冲击,身上的冲锋衣被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沾满了灰尘,额角之前被自己砸破的伤口再次崩裂,淌下暗红色的血痕,混着灰尘显得格外狼狈。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依旧冰冷死寂,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狂躁!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弥漫的烟尘,瞬间……

  锁定了祭坛角落、同样狼狈不堪的王哲!

  四目相对。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再次将王哲冻结!

  这一次,再无任何干扰!再无任何侥幸!

  “滋……老……鼠……滋……”“她”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被戏耍后的极致暴怒,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的碎石和灰尘,朝着王哲……

  缓缓走来!

  每一步,都踏在王哲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滋……该……结……束……了……滋……”

  王哲背靠着冰冷开裂的祭坛,退无可退!他绝望地看着那个步步逼近的死亡化身,右手腕和右肩的剧痛,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以及那幅第七重壁画带来的精神冲击,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就在“她”冰冷的手指即将再次抬起,给予王哲致命一击的瞬间——

  “呃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充满了极端痛苦和挣扎的女性尖叫,猛地从“她”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那逼近的脚步瞬间停滞!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弓起!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那张冰冷怨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极致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滚的黑暗如同沸腾的墨汁,剧烈地波动、挣扎!

  “滋……不……!滋……住……手……!滋……”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压制不住的痛苦!

  “放……开……他……!!!”

  林宴!是林宴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坚决!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滚……出……去……!!!”

  这一次的反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决绝!仿佛在生死的巨大压力下,在目睹同伴即将被杀的绝境中,那个被囚禁在意识深渊的灵魂,爆发出了焚尽一切的力量!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到极致!一半是“她”那冰冷暴戾的怨毒,另一半却是林宴极致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两种意志在同一个躯壳内进行着最惨烈、最直接的灵魂厮杀!

  “呃啊啊啊——!!!” 混合着两种意志的凄厉尖啸在烟尘弥漫的墓室里回荡!“她”踉跄着后退,狠狠撞在一堆落石上!碎石滚落!“她”蜷缩下去,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颈,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体内硬生生撕扯出来!皮肤被指甲划破,留下道道血痕!

  机会!

  王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跑!必须趁现在!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从祭坛角落爬起来!顾不上满身伤痛,顾不上烟尘呛鼻,他跌跌撞撞地朝着墓室另一侧、一个被落石砸开的、通往更深处黑暗的狭窄裂缝……

  亡命冲去!他不知道那裂缝通向哪里,但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沉重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咳嗽声,在混乱的烟尘中响起,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裂缝里。

  落石堆旁,那个扭曲挣扎的身影渐渐停止了疯狂的抓挠。

  “她”缓缓抬起头。

  脸上布满了自己抓出的血痕,灰尘和血污混合,显得格外狰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滚的黑暗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仿佛沉淀了万年寒冰的……

  怨毒。

  “她”看着王哲消失的黑暗裂缝。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和血污(有王哲的,也有林宴的)的双手。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破旧风箱般的……

  “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

  没有挫败。

  只有一种……

  被彻底激怒后……

  不死不休的……

  绝对冰冷。

  “滋……很……好……滋……”

  “她”缓缓站起身,拖着那条似乎也在这场灵魂争夺中变得更加沉重的右腿。

  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王哲和林宴(的意识)消失的黑暗裂缝。

  “滋……躲……吧……滋……”

  “滋……藏……吧……滋……”

  “滋……我……会……滋……”

  “滋……一……层……一……层……滋……”

  “滋……剥……开……你……们……的……滋……灵……魂……滋……”

  “她”迈开脚步,身影如同融入烟尘的鬼魅,朝着那黑暗的裂缝……

  无声地……

  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