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面具之下-《诡梦收纳册》

  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感,如同万年玄冰,重新覆盖了每一寸神经末梢。

  意识深处那场惨烈的灵魂厮杀,如同风暴过境,留下的是被强行镇压的废墟和一片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秩序”。“她”缓缓放下抓挠脖颈、留下道道血痕的手。指尖沾染的,是林宴的血,也是“她”胜利的勋章。脸上那些因激烈对抗而扭曲的表情被强行抹平,只剩下一种被亵渎后的、令人窒息的……漠然。

  烟尘弥漫的巨大墓室,如同经历了一场诸神之战。断壁残垣,碎石遍地,宏伟的第七重壁画被落石撕裂,如同被撕碎的噩梦画卷。穹顶的巨大缺口,如同通往虚无的巨口,不断有细碎的沙石落下,发出窸窣的声响,更添死寂。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尚未散尽的尘埃,精准地锁定了墓室另一侧——王哲消失的那个被落石砸开的狭窄裂缝。

  黑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

  但猎物逃窜时留下的血腥味和那股绝望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路标,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滋……老……鼠……洞……滋……”“她”的声音沙哑冰冷,没有丝毫追击的急切,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猫捉老鼠般的耐心。脚步迈开,踏过满地的碎石和壁画残骸,朝着那个裂缝……

  无声地走去。

  裂缝狭窄而陡峭,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内部更加黑暗,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如同陈年血锈般的腥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强烈!

  “她”微微侧身,挤入裂缝。灰绿色的视野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清晰。裂缝向下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喉管。岩壁湿滑,布满青苔和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苔藓状沉积物。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如同低沉的心跳,从下方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吸引力。

  没有王哲的脚步声。他要么已经力竭倒下,要么……在某个角落屏息等死。

  “她”嘴角无声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急。

  裂缝很快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终极空间!

  这里比之前的主墓室更加宏大,更加……原始!

  穹顶高得无法窥见,仿佛连接着地心的虚无。空间呈不规则的圆形,中心不再是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深坑!坑口直径超过十米,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冰冷气息!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金属腥锈味和强大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深不见底的坑洞中弥漫出来!

  坑洞的边缘,并非光滑的岩石,而是堆积着无数……骸骨!

  并非人类的骸骨!

  那些骨骼巨大、扭曲、带着非自然的棱角和棘刺,散发着古老而邪恶的气息!像是某种早已灭绝的、来自深渊的巨兽!骸骨层层叠叠,如同为这深坑垒砌的恐怖基座!

  而在骸骨基座环绕的深坑正上方,悬浮着……

  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微弱暗紫色幽光的……黑曜石板!

  石板表面光滑如镜,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物质,描绘着一个极其复杂、不断扭曲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气息的巨大符号!那符号,赫然与张教授笔记本里最后疯狂描绘的、试图破坏的封印符号……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千百倍,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威压!

  这里……就是源头!

  影噬力量的源头!

  那深坑……就是所谓的“归墟通道”?!

  那块悬浮的黑曜石板……就是封印的核心?!

  巨大的震撼,即使是“她”那冰冷的意识核心,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贪婪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渴望,如同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深处燃烧。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如同地狱核心的景象。

  很快,在骸骨基座边缘,一个相对平坦、靠近深坑的位置……

  “她”找到了目标。

  王哲。

  他蜷缩在一具巨大的、如同蜥蜴般的怪兽头骨旁,一动不动。

  冲锋衣被撕裂多处,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绷带(右肩)和扭曲变形、肿胀发紫的右手腕。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胸膛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显然,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到这里,已是油尽灯枯,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那台耗尽电量的单反相机,无力地滚落在他的手边。

  而就在王哲昏迷的身体不远处……

  在冰冷、布满暗红色苔藓的地面上……

  静静地躺着几块东西。

  墨绿色的铜锈,狰狞的兽面纹路,深不见底的黑洞“眼睛”……

  是青铜面具的碎片!

  包括之前石室角落的那块,以及……在剧烈震动和战斗中,不知何时从“她”身上(或者说这具躯壳的某个角落)掉落的……其他碎片!

  它们散落在那里,如同被遗弃的、渴望着重聚的邪恶部件。黑洞洞的“眼睛”仿佛隔着虚空,与“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无声地对视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强烈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冰冷意志!

  拼合它!

  触碰它!

  完成它!

  打开……通道!

  “滋……终……于……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迈开脚步,不再看昏迷的王哲一眼,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朝着那些散落的碎片……

  缓缓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骸骨和暗红色的苔藓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深坑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和能量波动,如同兴奋剂,让“她”的步伐更加坚定。灰绿色的视野里,那些碎片的细节清晰无比,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古老的诱惑。

  “她”在最大的那块碎片前停下。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拂去碎片表面的灰尘和苔藓,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兽面纹路和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然后,“她”伸出双手。

  小心翼翼地。

  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圣物。

  将那块最大的碎片……

  捧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共鸣。碎片上那黑洞洞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注视”着“她”。

  “她”的目光,投向散落在旁边的其他碎片。

  一块,两块,三块……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将一块块碎片捡起,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拼图仪式。每一块碎片归位,都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咔哒”轻响。那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恶魔的心跳在加速。

  随着碎片一块块拼合,一个狰狞、扭曲、散发着非人恶意的青铜面具轮廓,逐渐在“她”手中显现!虽然仍有残缺(缺少最后关键的眼部碎片),但那汇聚的邪恶气息,已经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面具表面无声地燃烧、升腾!深坑中弥漫的能量波动仿佛受到了强烈的牵引,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饥渴!

  “滋……钥……匙……滋……”“她”捧着逐渐成型的狰狞面具,如同捧着开启地狱之门的权柄,沙哑的声音充满了狂热和满足。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具上那最大的、黑洞洞的“眼睛”位置。

  只差……最后一块!

  那最关键的眼部核心碎片!它在哪里?!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的地面!骸骨缝隙!暗红色苔藓之下!

  没有!没有那块关键的、带有完整“眼窝”的核心碎片!

  它不见了?!不可能!它一定在这里!

  一股被戏耍的狂怒瞬间在“她”冰冷的意识核心炸开!“她”猛地抬头,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锁定……

  蜷缩在巨大头骨旁、昏迷不醒的王哲!

  是他?!是他藏起来了?!

  “滋……交……出……来……滋……!” “她”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尖啸,一步踏前!冰冷的手带着毁灭的力量,朝着王哲的脖颈……

  狠狠扼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呃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充满了痛苦和不顾一切决绝的尖叫,再次从“她”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一次的反抗,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疯狂!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灵魂最深处轰然喷发!

  “她”扼向王哲的动作瞬间扭曲变形!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踉跄!双手死死抱住头颅!那张漠然的脸庞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所取代!

  “滚——出——去——!!!”

  林宴!真正的林宴!她的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燃烧灵魂的咆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不再仅仅是争夺控制权!她要……驱逐!她要……同归于尽!

  “滋……你……敢……!滋……” “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彻底激怒的狂暴!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熔炉,剧痛和混乱瞬间席卷!“她”感觉到,那个一直被“她”压制、囚禁的灵魂,此刻正以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姿态,疯狂地燃烧着!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动“她”根基的力量!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还给我!!!”林宴的意志如同燃烧的利剑,在意识的战场上疯狂劈砍!每一次冲击都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

  剧烈的对抗让“她”掌控的躯壳剧烈地颤抖、痉挛!手中那几乎拼合完成的狰狞面具差点脱手!深坑中那被牵引的能量波动也变得紊乱起来!

  混乱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手中面具上那个最大的黑洞洞的“眼睛”。

  就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在混乱的能量和灵魂厮杀的剧烈动荡中……

  极其短暂地……

  闪过了一抹……

  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

  属于林宴自己的……

  惊恐而绝望的眼神的……倒影?!

  不!

  不是倒影!

  那眼神……仿佛就来自面具黑洞的深处!如同……另一个被囚禁在面具里的……林宴?!

  这个惊悚的发现,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乱的意识!

  拼合面具……打开通道……归于影……

  难道……这面具本身……就是另一个……囚笼?!一个用来囚禁和转化灵魂的……工具?!

  就在“她”(或者说林宴的意识)因为这个恐怖的念头而陷入短暂混乱的瞬间——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痛哼响起。

  是王哲!

  在剧烈的灵魂对抗风暴中,在深坑能量的紊乱波动刺激下,他竟然……短暂地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首先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那个如同恶魔附体般扭曲挣扎的“林宴”!还有她手中那散发着恐怖气息、几乎拼合完成的青铜面具!

  王哲的瞳孔瞬间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但他没有尖叫,没有退缩。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和摄影师的本能,让他模糊的视线瞬间锁定了“林宴”手中面具上……那个最大的黑洞洞的“眼睛”位置!

  然后,他的目光,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

  移向了……

  自己那只完好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左手。

  在他的左手掌心……

  不知何时……

  死死地……

  攥着一块东西!

  一块边缘锐利、覆盖着墨绿色铜锈、上面带着一个完整而深邃的……黑洞“眼睛”的……

  青铜面具核心碎片!

  是它!

  最后一块!

  王哲在昏迷前最后的挣扎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攥住了这块最关键的核心碎片!藏在了手心!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明悟瞬间击中了他!

  不能让那个怪物得到它!拼合面具……打开通道……一切都完了!林宴……也彻底完了!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在“她”和林宴意识激烈对抗、躯体陷入短暂僵直的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王哲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猛地抬起那只攥着核心碎片的左手!

  目标……

  不是“她”!

  也不是面具!

  而是……

  “她”手中面具上……

  那个最大的、黑洞洞的……

  “眼睛”!

  去死吧!怪物!!!

  王哲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同归于尽的决绝光芒!

  他手中的核心碎片,带着他最后的意志和力量,如同离弦之箭,狠狠地……

  朝着面具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按了下去!!!

  “不——!!!”

  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凄厉绝望的尖叫,同时从“她”和林宴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她”是惊怒!是恐惧!

  林宴是……看到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终极恐怖?!

  就在王哲手中那块核心碎片,即将触碰到面具黑洞“眼睛”的瞬间——

  时间。

  仿佛。

  凝固了。

  冰冷面具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王哲手中那块带着同样黑洞的核心碎片。

  两者之间的距离……

  无限趋近于……

  零。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

  终极恶意……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

  远古凶兽……

  缓缓地……

  睁开了……

  它的……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