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学政大人来了-《五姐扶我青云志,我送她们诰命身》

  第二天。

  便到了学政大人来视察的日子。

  这一日,弘文书院气氛格外肃穆。

  提督学政曾大人亲临视察,这本是书院荣光。

  然而,曾大人身后还跟着几位身着崇正书院服饰的先生和数名神色倨傲的学子,这阵容便隐隐透出一股来者不善的切磋意味。

  明伦斋内,济济一堂。

  弘文书院甲班学子悉数在场,山长李修远与陈先生,苏学士等诸位先生陪坐在学政下首,面色平静,眼神却透着凝重。

  崇正书院的吴先生等人则坐在另一侧,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寒暄过后,曾学政抚须道:

  “今日前来,一为察看贵院学风。”

  “二来,也是让两院学子切磋学问,共求进益。”

  “便从经义理学者手,如何?”

  李修远自然只能应下,说道:

  “但凭学政大人考较。”

  考察开始,曾学政先从《四书》中抽问,问题由浅入深,涉及义理辨析、章句训诂。

  然而,或许是因学政威仪与崇正书院之人在场带来的压力,甲班学子表现大多不尽如人意。

  或回答磕绊,或见解流于表面,偶有答得尚可者,也未能出彩。

  曾学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中难掩失望。

  他转而问及《程氏易传》、《朱子语类》等理学精微之处,这些问题更为刁钻,需要深厚的学养和思辨能力。

  这一下,更是难倒了大部分学子,斋舍内时常出现冷场,只能听到个别学子绞尽脑汁却仍不得要领的支吾声。

  李修远与陈、苏等几位先生的脸色也愈发难看,只觉得面上无光。

  而对面崇正书院席位中,已隐隐传来压抑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

  那吴先生更是按捺不住,捋着山羊须,语带讥讽地扬声道:

  “曾大人,这……莫非就是弘文书院甲班菁英的水平?”

  “依学生看,怕是连我崇正书院乙班学子尚且不如啊!”

  “看来,贵院近来,是疏于管教了?”

  他身后的崇正学子们,也配合地露出轻蔑的笑容。

  这话如同耳光,狠狠扇在李修远和所有弘文书院师生脸上,斋舍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弘文学子们个个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却无力反驳。

  曾学政眼中失望之色更浓,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准备起身结束这场令人不快的考察,说道:

  “罢了,学问之道,非一日之功。”

  “尔等还需……”

  “学生张衍志,恳请学政大人垂训!”

  这时。

  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也打断了曾学政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后排一名青衿学子长身而立,身姿挺拔,目光澄澈,正是张衍志。

  曾学政动作一顿,重新坐稳,看向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学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问道:

  “你是?”

  一旁的陈先生连忙介绍,说道:“回学政大人,此子名叫张衍志,乃我院甲班学子,去岁府试案首,平日勤勉,学问……尚可。”

  他言语间颇为谨慎,既想维护书院颜面,又恐期望过高。

  李修远也微微颔首,补充道:

  “此子确有些悟性,只是年轻学浅,若能得大人片言指点,必是受益匪浅。”

  他语气平静,并未过多褒奖。

  “府试案首?”

  曾学政来了些兴趣,尤其是在方才一片低迷之后,这敢于站出来的勇气便值得嘉许,说道:

  “既如此,你且说说,于《大学》格物致知之论,朱子与陆象山见解有何异同?”

  “其根本歧义何在?”

  问题一出,在场诸位先生皆是神色一凛。

  此问直指理学核心分歧,极考功力,绝非寻常学子能应对。

  然而,张衍志却无丝毫怯意,他略一沉吟,便从容答道:

  “回大人。”

  “朱子言格物,重在即物穷理,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积习既多,自有豁然贯通之时,其路径是由外而内,强调知识的积累与外索。”

  “而陆象山则主张心即理,格物即是格心,发明本心固有之良知,其路径是由内而外,尊德性而道问学。”

  他言语清晰,直指核心,顿了顿,继续深入:

  “二者根本歧义,在于对理之所在认知不同。”

  “朱子以为性即理,理寓于万物之中,亦内在于人心,但需通过格物方能显明。”

  “象山则以为心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理完全内在于心,不假外求。”

  “故一重道问学,一重尊德性。”

  回答条分缕析,不仅点明差异,更溯其根源,见解之深刻,表述之精准,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曾学政原本略带审视的目光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不待张衍志喘息,立刻追问:

  “哦?”

  “那依你之见,二者孰优孰劣?”

  “于今日治学,当以何者为先?”

  这已是近乎考官面试的难度了!

  张衍志不慌不忙,应对道:

  “学生浅见,朱陆之学,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本无绝对优劣。”

  “朱子之学,规矩严谨,易于入手,于初学奠基大有裨益。”

  “象山之学,直指本心,利于立定根本,提振精神。”

  “至于治学,或可先以朱子之学格物穷理,打下坚实基础,再以象山之学反躬自省,涵养德性,如此或能兼取其长,体用兼备。”

  他并未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提出了一个兼容并蓄,分阶段学习的务实观点,既显学识,更见思辨之明达。

  “好!”

  “好一个车之两轮,鸟之双翼!”

  “好一个兼取其长,体用兼备!”

  曾学政抚掌赞叹,脸上毫不掩饰欣赏之色,之前的失望一扫而空,说道:

  “不固守门户之见,能融会贯通,切中肯綮!”

  “小小年纪,有此见识,难得,实属难得!”

  他兴致勃勃,又接连问了几个关于《春秋》微言大义和《周易》变通思想的问题,张衍志皆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且时有新见,虽偶有细节可斟酌,但,那份沉稳的气度与宏阔的视野,已彻底征服了全场。

  整个明伦斋鸦雀无声,所有弘文书院的学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张衍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同窗。

  王圆、高肃、赵健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与有荣焉。

  李修远与陈、苏等先生,面上虽竭力保持平静,但,眼中那欣慰与自豪的光芒却如何也掩不住。

  而对面崇正书院众人,早先的倨傲与嘲讽已僵在脸上。

  吴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后的学子们也纷纷低下头,再也无人敢出声讥讽。

  曾学政看着卓然而立的张衍志,朗声笑道:

  “李山长,陈先生,贵院有如此佳徒,何愁文脉不昌?”

  “方才倒是本官失察了!”

  “哈哈,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