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学雏形-《五姐扶我青云志,我送她们诰命身》

  顾守拙的声音,在寂静的明伦斋内缓缓流淌,如幽谷清泉,不疾不徐。

  他开口并未讲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反而从《大学》中的“格物致知”切入,看似平易,但随着讲解的深入,字句间的义理却愈发精微奥妙。

  “……故程子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此‘贯通处’何在?是豁然开朗,见得万物皆备于一理?”

  “还是心体澄明,映照万理如镜?”

  顾老的声音平和,却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牵动着听者的思绪。

  起初,大部分学子还能勉强跟上,凝神细听,不时颔首。

  但,随着顾老层层剖析,将“格物”与“致知”、“诚意”、“正心”环环相扣,引向对“理”、“气”、“心”、“性”等根本概念的辨析时,斋舍内许多人的眉头渐渐锁紧,眼神开始变得迷茫。

  “……若言‘性即理也’,则人之本心,是空无一物,待格物而后填充以理?”

  “亦或本心自足,万理俱备,格物之功,不过拂去尘埃,使其显明?”

  这已经触及了理学内部最核心,也最易产生分歧的议题。

  不少学子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如同天书。

  有人偷偷去瞥前排的教谕和几位闻讯而来的经学先生,发现他们也是面露沉思,显然也在努力消化。

  唯有寥寥数人,还能保持专注,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张衍志便是其中之一。

  他穿越前便有扎实的文史功底,穿越后更是苦读不辍,加上超越时代的视野,让他对这些抽象思辨有着更强的接受和理解能力。

  他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在顾老的引领下,触摸到了这个时代思想殿堂最深处的脉络。

  然而,当顾守拙将话题引向“本心存在”的状态与认知时,连那几个原本还能跟上的学子,也渐渐显露出吃力之色。

  “……是故,论本心之存在,非如镜在奁中,待物而照,亦非如苗在地中,滋长乃显。”

  “其‘存在’本身,即是灵明,即是主宰。”

  “此灵明主宰,不因外物而增,不因蒙蔽而减,只在觉与不觉,存与不存之间……”

  这番话如同禅宗机锋,玄之又玄。

  斋舍内九成九的学子彻底懵了,眼神空洞,仿佛在听另一种语言。

  连窗外的举人也都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

  唯独张衍志,在听到“灵明主宰”、“不因外物而增减”、“觉与不觉”这几个关键词时,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这……这不就是后世心学大师王阳明“心即理”、“致良知”学说的雏形吗?!

  只是顾老的表述还带着程朱理学“性即理”的框架,更侧重于探讨本心“存在”的状态和认知的可能,尚未完全跳出“理”的外在性,明确提出“心外无理”、“心外无物”那样石破天惊的论断!

  但方向已经隐隐指向了那里!

  这个时代,王阳明的学说显然还未诞生!

  巨大的兴奋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张衍志的心头,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思想的交汇点上,亲眼目睹了一个伟大理论萌芽前的酝酿!

  他几乎要忍不住将自己所知的阳明心学和盘托出,与顾老探讨。

  但,理智迅速压下了这股冲动。

  王阳明的学说在历史上也是经过漫长发酵才被接受,其“心即理”的核心观点在当时堪称离经叛道。

  自己一个童生,若在此刻抛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恐怕非但不能得到赏识,反而会被视为异端邪说,引来无穷麻烦。

  他强行按下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继续凝神倾听,只是眼神更加明亮,思绪更加活跃,不断将顾老的论述与自己记忆中的心学理论相互印证,比较。

  顾守拙似乎并未在意台下大多数学子的茫然,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讲完了预定的内容,然后,目光扫过全场,缓缓道:

  “学问贵在思辨。”

  “方才所言,尔等可有疑惑?或可谈谈尔等之理解。”

  提问环节开始,斋舍内却一片死寂。

  方才听得昏昏沉沉的学子们,此刻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点到名。

  顾老随意点了后排一位穿着举人服色的年轻学子,说道:

  “你,起来说说,对‘本心灵明,不因外物而增损’有何见解?”

  那举人慌忙起身,脸色涨红,支吾了半晌,才勉强道:

  “学生……学生以为,此是说人之本性本善,如明珠在尘,需……需勤加拂拭……”

  这回答虽不算错,却流于表面,完全是套用《三字经》的典故,未能触及顾老讲授的精髓。

  顾守拙微微蹙眉,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人云亦云,拾人牙慧!”

  “若只知‘拂拭’,可知‘明珠’本身是何物?其光从何来?与‘尘’又是何关系?”

  “思而不学,学而不思,皆罔也!坐下!”

  那举人被说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地坐下。

  顾老又点了两名在书院内小有名气的秀才,结果一人回答得颠三倒四,另一人更是直接坦言“学生愚钝,未能领会”。

  顾老的批评依旧犀利,说道:

  “思路不清,如乱麻缠丝!”

  “心浮气躁,如何探得幽微义理?”

  连续几人折戟沉沙,斋舍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位理学宗师的严苛。

  终于,顾守拙的目光,落在了前排正凝神思索的张衍志身上。

  “你,便是张衍志?”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说道:

  “起来说说。”

  “依你之见,若‘本心’如你方才所听,其‘存在’即是‘灵明’,那么,‘格物’之功,意义何在?”

  “是向内求索,还是向外探寻?”

  “亦或,别有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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