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回应-《嬴天下之恋爱脑当皇帝》

  不是连名带姓的“嬴娡”,也不是更显生疏的称谓,而是他们新婚燕尔、情浓时他曾唤过的,带着几分亲昵与独占意味的“娡儿”。

  这一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嬴娡心不在焉的屏障。她浑身微微一颤,仿佛从一场迷梦中惊醒。黑暗中,她看不清赵乾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呼吸里的热度和那一声呼唤中隐含的、不易察觉的渴求。

  她终于收敛了所有飘散的思绪,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伸出双臂,回应般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窝,真正地投入了此刻,投入了这场迟来的、带着修补意味的亲密之中。

  只是这醒悟与投入背后,有多少是出于对眼前人的情动,又有多少是出于一丝愧疚与补偿,或许连她自己,也一时难以分辨。

  自那夜之后,嬴娡仿佛为自己定下了一条不容置疑的准则。她开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努力去扮演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

  她每天都表现得十分爱赵乾——因为她只能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否则,她对不起赵乾的包容与回归,对不起女儿姒儿需要一个完整和睦的家,更对不起嬴家上下对她的期望。理智如同一根无形的鞭子,时刻鞭策着她:赵乾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依靠,是她眼前唯一且正确的路。她不爱他,还能爱谁呢?这个反问句,成了她镇压心底所有异样情绪的最后武器。

  于是,从前那个眉间偶有轻愁的嬴娡似乎消失了。她变得健谈起来,话题总是围绕着“我们家赵乾”。

  在自家小馆里帮忙时,有熟客夸赞菜品味道好,她会一边利落地擦着桌子,一边扬起笑脸接话:“是吧?我们家赵乾昨儿还说,这汤头火候差了点,他舌头可灵了,在军营里练就的本事呢!”

  对着来串门的邻里妇人,她会状似无意地抚摸着身上半新的衣料,语气里带着满足:“这料子啊,是赵乾前个儿从外头带回来的,非说我穿着好看,乱花钱。” 眼角眉梢却漾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欢喜。

  甚至对着忙碌的七嫂茗蕙,她也会在递过碗筷时,轻声感叹:“七嫂,你看赵乾,白日里做工那般辛苦,晚上回来还抢着帮我打理账目,真是难为他了。”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赵乾确实体贴,确实能干,确实为这个家倾尽全力。她也是由衷地觉得他好,感激他,依赖他。这些赞美之词发自内心,并非虚言。

  然而,每当话语落下,热情的笑容从脸上缓缓褪去,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时,一种莫名的酸楚便会从心底最深处悄然弥漫开来,像初春未化的雪水,渗入缝隙,带着刺骨的凉意。那酸楚并非针对赵乾,更像是针对她自己——针对这个用尽全力表演深情、却始终无法触及灵魂深处那份真正悸动的自己。

  她嘴上挂着的都是赵乾,仿佛这样就能用他的名字填满所有思绪的空隙,堵住任何可能逸出的、不该有的念想。她成功地让所有人都相信,或许也包括赵乾自己,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雨过天晴,美满如意。

  只有夜深人静,听着身旁赵乾平稳的呼吸声,嬴娡有时会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暗影,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喧嚣过后的空洞,以及那份与口中浓情蜜意截然相反的、心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微凉的酸楚。她用一个“好”字,为自己构建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却也把自己困在了其中。

  日子如涓涓细流,在看似不变的河床下悄然前行。转眼又是深秋,院中的老银杏树落了一地金黄,姒儿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脆响,小手里攥着刚写好的大字,像只欢快的小雀般奔向嬴娡。

  “阿娘,阿娘!先生夸我今天的字有风骨了!”姒儿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献宝似的将纸张展开。

  嬴娡接过,仔细端详。字迹虽仍显稚嫩,但笔画间确实已初具框架,隐隐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爽利。她心中微微一动,又想起开蒙先生那句几乎成了口头禅的夸赞:“小姒这般聪慧,真真是像极了赵家人。”

  像赵家人……嬴娡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她抬手,轻轻拂去姒儿发梢沾着的一片银杏叶,柔声道:“我们姒儿真棒。”其实嬴娡不太明白,先生这话的意思。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规矩的脚步声,是边关来的信使。他恭敬地递上一封厚厚的信笺和一沓用油纸包得严实的银票:“夫人,边关来信,还有将军捎回来的。”

  嬴娡心头一热,连忙接过。先大致扫了一眼银票,数目依旧可观,足以让一家继续过着虽不奢华却绝对体面的生活,心中对二姐的感激又深一层。她小心地拆开信,嬴芷那熟悉刚劲的字迹跃然纸上。

  信的前半部分依旧是报平安,诉说边关风物,叮嘱她保重身体。中间照例关切几个孩子的学业,特别问及姒儿是否顽皮,开蒙是否顺利。读到后面,嬴芷的笔触似乎更重了些:

  “……近来朝中风云暗涌,有大臣上书,请奏允许女子入学官办书院,虽遭驳斥,然此议既起,恐非空穴来风。妹妹素来聪颖,远胜寻常男子,切不可因居后宅而荒废学业。读书明理,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望你勿以长姐之言为赘,时时勤勉,以待将来。姒儿及侄女辈,亦当如此教导……”

  “阿娘,姨母又让你读书了吗?”姒儿依偎在她腿边,仰头问道。

  嬴娡折好信纸,目光掠过院中那棵苍劲的银杏,望向高远的天际。边关的二姐,似乎总能比她更早地感知到风向的变动。女子科考……这听起来如同痴人说梦的念头,被兄长一次次在信中提及,竟也仿佛有了一丝微茫的可能。

  她低头看着女儿清澈好奇的眼睛,心中那份被日常琐事磨得有些迟钝的念头,再次活络起来。她拉起姒儿的小手:“是啊,姨母让我们都不要停下学习。走,姒儿,陪阿娘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