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非我莫属愈挫愈坚磨锉砺志 没有醋意却产生了危机感-《走出小西山》

  我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像挑着两花支笼子“拉锅沿”虾皮,陷进南洪子烂泥里不能自拔。要想不被涨潮淹死,就得拼命挣扎上岸。时不我待,必须立刻行动。我晚上去生产队,摸黑扛回一块百十斤重的方形石头。我怕爷爷看见了砌墙,把石头藏进草垛。每当夜深人静,我搬出石头苦练举重,增加臂力。

  我在沙岗后挖了几座膝盖深的土坑,从坑底连续往上跳。我把坑沿踏平,再逐渐加深,继续往上跳。我扛着一麻袋沙子,在沙岗子上奔跑,累到瘫倒之后,爬起来再跑。我在后园大榆树上垂吊一根油绳,用十个指头捏紧两脚离地,练习悬爬。我踹落一地杏花,击落一地新杏,横扫满地落叶,拳打漫天飞雪。

  郝文章借给我一本《体育》教课书,我照上面的图谱,将一套“红卫兵拳”练得滚瓜烂熟。我还添加了跟头把式躲闪腾挪等动作,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我三更半夜来到北海,练习游泳和胆量,不游上三道礓誓不罢休。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我从井里拔上一桶捅冰水,从头顶上浇下来。瞬间,我的头发结成一缕缕冰棱,双脚被薄冰覆盖,浑身热汽腾腾。为了磨练意志,我在老叔的工具箱里偷出一把扁锉,准备磨成一把锋利的匕首,能“刷刷”刮下腿上的汗毛。

  我确立的大目标是:走出小西山,离开这个家,“农转非”吃商品粮。我要时刻践行为自己立下的座右铭:非我莫属,愈挫愈坚。这些目标和愿望虚浮缥缈,如同悬浮在空中的白云,一步步往前走才能实现,不能实现也必须实现。

  我磨了半年扁锉,手上的水泡变成老茧,把墙上石头磨薄了一层。爷爷怕我把墙磨透了磨倒,让我在街门口的大石头上面磨。大石头被我磨成一道深深的凹槽,连扁锉上面的锉纹都没磨平。我持之以恒,哪怕磨到地老天荒。

  我能将这把扁锉磨成一把匕首,就能做成任何做不成的事情。

  大伙儿都说西北地“疯狗”真疯了,见了我绕着走,不把我当成正常人。我的超常行为和毅力,大概让父亲想起自己的经历,对我有了点儿笑意。

  我的理想抱负和任何人没有关系,谁都不理解我也帮不上我。有一点我和父亲相同,他十四岁参加“抗联”,我十二岁参加“大串联”。不管孰高孰低,我们父子两代人,都属于不同时代的有志少年。我要吸取父亲的惨痛教训,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自己说了算。我尤其害怕父亲参与和干扰,添乱帮倒忙。

  果然,父亲自任改变我命运的导师。

  他的教育理念是“拔苗助长”,教科书是他的人生教训。他的教育目标更加苛刻,为学生竖立许多可望不可即的的榜样。这其中,有的十六岁担任少共国际师师长,有的二十三岁担任红军军团长。有的榜样,是我不知道的古今中外英雄豪杰。他对我的婚姻,也按战争年代的“二五八团”标准要求。

  “二五八团”不是番号,是我军在残酷战争环境下制定的娶妻政策标准: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周岁以上,党龄或军龄必须在八年以上,职务必须在团级以上。

  父亲要求我必须在二十五岁之前当上“县团级”,去黑土地某省城找媳妇。在那里,他有过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除了黄草叶,另一位恋人是苏联女兵冬妮娅,两个人出生入死相亲相爱,比《林海雪原》中少剑波和小白鸽的爱情还要铁血浪漫。爱的结局也和他的人生一样,比《天仙配》里的董永还惨。对他的这一套我从本能上排斥,绝无实现的可能。幸亏他没要求我到苏联去找媳妇!

  我羽翼未丰还离不开他,与他虚与委蛇周旋,让他认为我不可救药最好。

  我大错特错,父亲把全部赌注押在我身上。他经历了一系列惨痛的人生教训,更怕我重蹈他的命运覆辙。那天晚上大雨如注,盗贼挖通生产队仓库后墙地基,偷出六块豆饼,相当于六快浓缩铀。公社成立里专案组,进驻盐场破案。

  父亲和我一块儿分析推理案情,让我判断谁是嫌疑人。我伤天害理地往“尿罐子”和“大太平子”身上栽赃,被他一一否决。他让我在公社破案之前,做一件类似的事情,交出一份让他满意的答卷。那天我乘护校机会,用炉钩子从学校仓库门缝里,钩出《小兵张嘎》《董存瑞》《战上海》三本连环画,还有一本没头没尾的童话。我后来知道,那是张天翼的童话《大林和小林》。

  我把三本小人书和一本童话书揣回家,被父亲发现,立刻审讯定案。

  下午,他让我拿了赃物去值班老师家里自首。我自投罗网,步盗贼后尘成了犯人。老师除了批评我,还表扬我敢于承认错误的态度。他让我先把几本书看完之后,然后送回学校。父亲说我总给他丢人,拿棍子要打断我的腿。他刚从后门追出去,我已经从房顶上跳到院子里。他从后门返回,我顺猪圈墙跳到西墙外。我始终出没在他的身前身后,竟让老特派员两天两夜没见到我的踪影。

  以后,父亲把所有课外书籍视为赃物,他越限制我越偷看,到了欲罢不能的程度。我想方设法借来《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长篇小说。那些书一律没有书皮和开头结尾,一块砖头这样借来借去,也得磨秃了棱角。书中描写爱情的关键几页,都被人撕走独享,我的想象力也由此而练成。

  以后我再看全本小说,发现开头和结尾,和我当初想象的几乎一样。

  尤其我想像的爱情部分,不但相似,比书上的描写更加精彩具体。

  父亲先把我比做不成器的“喂马高粱”,再退化成稗草,只能沤绿肥喂牲口。我不能忍受父亲对我的贬低,必须做一件大事,证实自己不是等闲之辈。

  董亮十二岁时,父亲到车家河子挑虾皮,在南山头遇上“鬼打墙”,掉进“老树坑”里冻死了。大伯哥帮兄弟媳妇拉帮套,生下妹妹小蒜苗和弟弟小五。继父千辛万苦把六个孩子拉扯大,年迈后被继子赶出家门。继父不从,继子们将他绑在门柱上。小蒜苗和弟弟小五跪地哀求,几个哥哥无动于衷,看热闹的人们都哭了。在大、小队干部的调解下,继父被松绑,屋门被封死。继父每天爬窗户出入,一病不起不久于人世,躺在南海底事先挖的坟坑里,两腿一登咽了气。

  “母狗子叔叔”董亮名声不好,虽然是贫农成份,照样打光棍,加上未成年的弟弟小五,弟兄五个四个光棍。董亮三十多岁,让同母异父的妹妹小蒜苗换亲。小蒜苗是姑姑辈分,年轻漂亮有身价,为大哥、二哥董换回了姐妹俩。她的对象四十多岁,秃疮头眯眯眼,走路摇摇晃晃就像熊瞎子,双方条件拉平。

  小蒜苗誓死不从,妈妈被活活气死。她赶集遇上外地青年来明轩,两个人一见钟情定下终身。她到大队开介绍信,要去来家结婚,半路上被哥哥追回来。她以死抗争,被哥哥关进里屋。董亮和二弟紧锣密鼓安排,三天之后成亲。

  小蒜苗偷偷来到我家,求我写信,要和心上人诀别,以死抗争。妈妈越劝,小蒜苗越哭。我把信写好,念给小蒜苗和妈妈听,她们不识字,内容都是我随口现编的,都说写的好。妈妈有病躺在炕上,让我出去送一送小蒜苗姑姑。

  我对她说:“今晚半夜你从窗户出来,在草垛后面等我,我救你。”

  她无奈地说:“我开不出来介绍信,无处落脚还得回来。”

  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信誓旦旦:“我有办法,你放心。”

  她又哭了,说:“你这么小,对姑姑有这片心,姑姑听你的。”

  三年前,我和几个同学到大队打扫卫生。会计把钥匙锁进会计室,急的团团转。他是奶奶娘家那头的亲外甥,说:“小小子你过来,帮我个忙。”

  他爬上窗台抠开镶在“上亮子”上面的小气窗,把我举起来塞进去。我大头朝下轻轻滑落在地上,钻进桌子底下,把手伸进抽屉里面,掏出那串钥匙。我从窗户铁栏杆之间递出钥匙,他开门进来,对我好一番夸奖。

  大西山董云吉去县渔政办事,他打开抽屉取出介绍信开好,盖上公章。他锁好抽屉锁上门,领我到代销店,给我买了两根大麻花。

  那一年我十一岁,上小学五年级,体重刚刚五十斤。我现在十四岁,长高了一个头,体重增加了一倍。我钻不进去怎么办?被卡住进不去出不来怎么办?“上亮子”小气窗在里面插死了怎么办……我已把大话说出口,是老虎洞也得钻。

  我熬到半夜十二点,悄悄起来,从窗户爬出去,绕过西头子来到前街。小蒜苗姑姑提个包袱,天一黑就躲过几个哥哥的眼睛,提心吊胆藏在草垛后面。

  我俩摸黑走到盐场,来到大队门前。我让她在道南沟里等我,一个人去大队部。打更的老头天天晚上喝酒,在院子里能听见鼾声。我攀上会计室窗台,谢天谢地,小气窗开着。我手脚并用撑住两面墙,伸进脑袋往小气窗里面钻。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把脑袋和身子塞了进去,大头朝下双手撑住窗台,蛇一样滑到地面。我按三年前的套路钻进桌子底下,掏出了介绍信和公章。

  我天生一双夜眼,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用会计的蘸水钢笔,按小蒜苗姑姑说的地址姓名,填好介绍信盖了公章。我把一沓空白介绍信和公章塞进抽屉,钻出小气窗,大头朝下滑出去。我神不知鬼不觉,像个十足的侠客和大盗。

  黑暗中,小蒜苗姑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差点儿吓背了气。

  她浑身哆嗦,说:“我不走了,这让人知道了,你就得蹲笆篱子。”我说:“只要我俩不说,谁都不知道。”到了盐场东边子,她说:“天亮了你爹你妈看你不在家,好着急了。”我说:“我们家没人管我,除非我死了还差不多。”

  她说:“到永宁这么远的路,你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办?”我说:“你自己走不也一样吗?”怕有人追赶,我俩走一段跑一段,到了永宁鸡还没叫。

  我俩走得浑身是汗,无处藏身,躲到南河边的柳树趟子里。汗消了,我冻的不住哆嗦。小蒜苗姑姑紧紧地搂着我,用体温为我取暖。她十八岁,将鼓鼓的前胸紧紧压在我的后背上,我越挣扎她抱的越紧。鸡叫了天亮了,我俩来到汽车站。早班汽车开过来,小蒜苗姑姑拉着我的手,眼泪“劈里啪啦”往下掉:“小小子,你是姑姑的大恩人……”她上了汽车,我一直等到汽车开走才离开。

  几个哥哥发现妹妹没了,以为投海和上吊了,山上海里找遍了也没找到。连父亲和妈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半年之后,来明轩来信,已经和小蒜苗姑姑结婚。他在信中说了许多感谢话,还寄来一大包干瘦的干癞蛤蟆。

  父亲说:“这叫哈什蚂,是山珍。”通过这件事,我更增加了自信,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能干成任何大事。“母狗子叔叔”董亮白忙了一场,水中捞月一场空,一直打光棍。弟弟娶了媳妇,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媳妇一连生了四个儿子,过继给“母狗子叔叔”一个。据说大伯子借锅做饭,兄弟媳妇一锅给带了出来。“母狗子叔叔”董亮总出去当盲流,兄弟两口子又把儿子要回去。

  盗贼偷走豆饼之后,现场被大雨破坏,破案工作困难重重。专案组向父亲请教后,马上在盗贼家猪圈下面起获赃物。父亲如何定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父亲对我彻底失望,见了我就烦,转过头不看。我们父子关系更僵了,在永宁街上走碰头,形同路人,谁都不搭理谁。我对自己产生了由衷的敬佩,确定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多么正确!我一刻都不想呆在家里,做梦都想走出小西山。

  公社放映队来盐场放电影,加映大连杂技团出国演出“水流星”等节目。我顿时找到了走出小西山的出口:到大连杂技团当演员!我用网衣子栓了两只玻璃泡子,每天晚上到西沙岗子练“水流星”。人们疯传,说西北地“疯狗”让大连杂技团挑走了,这辈子行了。到头来,我哪儿都没去成,成了笑料。

  李小梅重获新生,她挨个屯教歌曲、跳舞,成了红人。她大闺女董丽英十七岁,长的如花似玉,是复县二十五中学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独舞《在北京的金山上》,参加县文艺汇演获得一等奖。他进县文工团,全家搬到县城。

  这对我触动极大,必须在文艺上找条出路。

  没有老师教我声乐舞蹈和乐器演奏,我自己做自己的老师。没有乐器自己做,做不成复杂的乐器,就做简单的二胡。我有丰富的刻枪经验,说干就干。

  爷爷有一只准备做粪勺子的备用竹筒,挂在小仓房墙上,被我盯上。我在竹筒上下挖出两个窟窿,蒙上猪尿泡,做成琴筒。我削了根柳木棍,用碗茬子刮光滑,用铁钎子烫出两个窟窿,做成琴杆。我用手锯截短两根柳木棒,削成琴轴,用锥子在前端锥眼儿。我到大西山“河口门子”船上,死乞白赖要了两根尼龙线,琴弦有了。小西山没有马当然没有马尾,我夜里潜入大西山生产队牲口圈。饲养员不睡觉一直抽烟,我始终无法得手。我潜入盐场三队牲口圈,剪了一缕马尾。我在竹扫帚上抽出一节竹子用火曲弯,栓上马尾做成琴弓。

  同学于殿洪在宣传队打洋琴,给了我一盒松香,一把胡琴终于诞生。

  不足之处是胡琴不像把胡琴,倒像老爷套乌鸦的竹翻子。再一想,古代的第一把胡琴,弄不好还不如我做的呢。不管怎么说,我有了自己的乐器。这一切都在地下进行。我刻枪父亲能容忍,做胡琴要是被发现,肯定一脚踹烂。

  一切准备就绪,我端坐在猪圈墙上,开始试琴。

  我身子陶醉地一歪,随即手腕一抖,郑重地拉出第一弓。“吱嘎”一声响,把正在酣睡的猪吓了一跳,“嗷”地一声跳进粪水里,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我。

  院子里,一群鸭子和小鸡推波助澜,“嘎嘎”叫着逃到街上。奶奶正在屋里炕上搓绿豆,以为狐狸进院叼小鸡了,“吼吼”地大声吆喝。随即,一把剪子从窗口飞出来。我吓的跳下猪圈墙往街上跑,差点儿被剪刀扎中脑袋。

  那些日子,妈妈的病好了许多,赶海回来,正在后园晾海秧菜。她知道前院进来了狐狸,提了海秧菜刀绕过老叔家后园,到沙岗子上设伏堵截。去年,狐狸大白天来我家叼小鸡,被妈妈堵在树趟子里,上演一场狐口夺鸡的好戏。那只狐口余生的小偏腚子鸡,一天下一个蛋天天不拉,以此报答妈妈的救命之恩。

  妈妈没堵着狐狸,倒把往沙岗后逃跑的我堵了个正着。

  每当惹祸,沙岗后都是我的藏身之地。妈妈惩罚我的武器,永远是棉槐条子。

  不管她把我追到哪里堵到哪块儿,身边肯定有一丛专为惩罚我而生的棉槐条子。她“嘎巴”一声撅下最粗的那根,熟练地褪光叶子,没问话先在我大腿上“啪”地狠抽一下,像法官清脆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顿时凸起一道红檩子。

  妈妈开始审讯:“犊子!身后是什么?拿出来!”姥爷是大草甸子出名的艺人,胡琴拉的炉火纯青,妈妈竟没认出那是把胡琴。她继续审讯:“是不是偷了你老爷的翻子?”当她知道这是我做的胡琴,扔了棉槐条子。

  她和我讲了许多姥爷拉胡琴唱曲儿,在大草甸子的各种传奇经历。

  奶奶在园子里种了几畦黄瓜,为了防贼,插了密密匝匝的刺蒺藜。为了报答妈妈,我像侦察员那样剪断鹿砦和铁丝网,进园偷了一根黄瓜,妈妈咬一口我咬一口。妈妈没被收买,我惹祸她照打不误,绝不心慈手软。

  父亲以骂为主,打一次就下狠手,我更害怕妈妈。我的奔跑速度能追上山兔子,唯独跑不过妈妈。我惹祸,哪怕她正在爆锅、灶坑里的火炼荒,也破釜沉舟,提了烧火棍追出来。我会伪装,玩“中国美国打仗”谁都发现不了。

  我的所有绝技,在妈妈面前都是雕虫小技。我不管伪装的如何巧妙,妈妈骂一声“犊子”,就像喊“缴枪不杀”,我只有乖乖地出来投降。

  我挨打时除了爷爷,任何人不为我说话。大伙儿都说,小西山多少辈人,从来没出过西北地小小子这样的蹦脚猴子,八辈五出息不了人。

  我百思不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成了千夫所指和万人恨。“千日笛子百日笙,拉胡琴得起五更。”我学什么做什么,学一样会一样精一样,绝不因为失败和挫折半途而废。我每天起早到沙岗后练胡琴,第一首练习曲是《北京有个金太阳》。当金灿灿的太阳从华铜山后面升起来,我才收起胡琴,回家吃饭。

  我自以为把琴技练得炉火纯青,应该去盐场学校文艺宣传队展示才艺。小成子极像了拉马头琴唱歌的蒙古族舅舅,在学校宣传队打鼓,跳舞。

  那天放学后,学校宣传队留下排练。我跑回家用水泥袋子装了胡琴,来到学校。我先让小成子看了胡琴,他劝我:“你千万别拿出来,让人见笑。”

  我那一年听了他的话,差点儿淹死,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他的。

  我进了排练室里拿出胡琴,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里面顿时笑翻了天。我拉了首《北京有个金太阳》,老师竟听成《老两口学毛选》。老师用我那把胡琴拉了首相同的曲子,闷声闷气像人的鼻子不通气,谁都猜不出来拉的是什么。

  我在笑声中灰溜溜地出去,只获得了“翻子”的外号。要是换一把真胡琴演奏,我肯定能被录取。第一次的成功机会,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

  我没有钱买一把真胡琴,只有在其他方面下功夫。我模仿芭蕾舞剧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洪长青,踮起脚尖练习芭蕾舞,又怕把鞋磨破。

  我在夜深人静时,光脚到生产队场院上苦练,磨掉了两个大脚趾盖。

  县剧团下乡演出时,我偷偷模仿演员们练功。我站在屋后房檐上练习后空翻,脚碰到枣树杈上,大头朝下跌下来,差点儿崴断脖子。我上房顶上练习前空翻,身体横着落地,差点把腰摔两截了。我身体素质好,柔韧性强,刻苦,很快能劈叉,下腰,原地起跳后空翻。我用脚尖支撑身体,能在地上飞快旋转。

  我又厚着脸皮到盐场学校展示才艺,老师说演员够了,把门关上。

  这对我打击太大,连小学宣传队都进不去,进专业剧团更是天方夜谭。我冷静下来,认为自己还是性急,总想一步登天,自己对自己拔苗助长。

  路得一步步走,饭得一口口吃。我现在还吃不上大米饭,喝不上肉汤,就得把苞米饼子吃饱,把海秧菜汤喝出滋味儿。我进不了小学文艺宣传队,不等于进不了中学文艺宣传队。等我到复县永宁二十五中学念书时,继续毛遂自荐。

  复县永宁二十五中学文艺宣传队,在旅大地区赫赫有名,各级专业文艺团体年年来宣传队挑演员,听说年年都有同学被挑走。今年有个拉胡琴的同学,被县剧团挑走。我能不能到二十五中学念书还不一定,更别说进文艺宣传队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桩桩百年迷案又有了新进展。

  外屯也有个惯偷家族,外出行窃也穿兽衣戴兽帽穿鞋兽,都算在小西山人头上。小花脖子又被揪出来,承认自己情窦初开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