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找鞋扒女尸眼受伤生喝蛇血 妈妈回故里讨渔网连累姐姐-《走出小西山》

  自从结了这门亲事,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我随身带着那把扁锉,走到哪里磨到哪里,已经磨出锋刃,说丢就丢了。我用筢子把后院和西沙岗子搂个遍,把我去过的地方找个遍,影都不见。没办法,我又偷了老叔一把一指厚的大钢锉,从头开始磨。假如我能将这把锉磨成一把刀,不得三百年也得二百九十九年。我千辛万苦,总算把大钢锉磨出点儿光亮。

  晚上,我照样用十根手指头,捏住栓在榆树杈上那根小手指头粗的油绳,苦练悬爬。我给自己立下规矩,在没练成悬爬之前,不许爬到榆树上。那天晚上,我终于练成了悬爬。我下来,双手抓着树皮,和猫一样敏捷地爬到树梢。

  我见树杈上搁了样东西,拿过一看,原来是那把生了一层红锈的扁锉。我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如何将扁锉放在树杈上。我放弃大钢锉,继续磨这把扁锉。我时刻把它带在身上,睡觉时放在枕头下面。

  妈妈有病孩子又多,有袼褙有鞋面有麻绳,没有工夫纳鞋底做鞋。董云华有一双鞋穿到挤脚,老奶送给我。妈妈从不亏欠别人,用给我做鞋的袼褙、鞋面和麻绳,还老奶的人情。我和四老爷子一样,除了冬天都光脚,不习惯穿鞋。

  拖拉机在南岛子翻地,翻出一片片芦草根子。

  我和东南地的王德君、林富有、二田子过海来到南岛子,用铁耙子扒拉芦草根子。我舍不得穿鞋,也不习惯穿鞋,把鞋绑在扁担头上,证明自己有鞋。

  我们来到机耕地,扒拉芦草根子。林富有瞅我没看见,把鞋从扁担头上解下来,埋进土里吓唬我。半下晌,我们捆好芦草根子,赶在涨潮之前回家。

  我一拿扁担发现鞋没了,翻天覆地地行寻找也没找着。林富有笑着说:“你别害怕,被我藏起来了。”偌大一片机耕地,已经被我们扑腾平了。

  林富有记不住藏鞋的具体位置,怎么也找不到。我们用耙子扒到太阳落山,也没找到那双鞋。南洪子涨满潮,我们也得回家。芦草根子有浮力,我们趴在草捆上面,顺潮流漂到南海底上岸,稍微控了控水,湿淋淋地挑回家。

  我做贼心虚胆战心惊,一声不吭,摸黑坐在高桌前吃饭。妈妈知道有事,问:“犊子,鞋呢?”我撒腿就跑,在沙岗前壕沟里藏了一宿,天亮后回家坦白。

  为了不让妈妈上火,我天天漂洋过海,到南岛子找鞋。

  机耕地里种的麦子抽穗,我在地中间一片枯黄的垄沟里,一耙子刨出半边黑布鞋帮。我像挖参人遇上千年老参,兴奋地喊起来:“我可找到你了!”

  我怕把鞋刨坏,伏在地上小心翼翼,一点点地用手扒土。我忍不住照露出来的鞋后跟亲了一口,用手一拽,没拽动。我再用耙子再往下刨,吓的“嗷”地一声嚎叫,没命地跑到大坝上。我刨出一截发胀的人腿,那是只女鞋,穿在女人的脚上!我没回家,直接跑到大队报案。公社“人保组”和县公安局警察来到现场勘察,很快查清。前些日子,砬子山那边有个女人失踪。

  有人说那个女人跟着野男人跑了,有人说被人害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女方家人到处找都没找到。原来,那个女人不堪丈夫虐待,跟相好的跑了。他们跑到海边,女人想孩子要回家,被相好的掐死。那个男人在麦地里扒坑埋了女人,在营口落网被判死刑。女人的哥哥特地来到我家,给我送了两双鞋谢恩。

  我哪敢穿,拿到南关沿磕了三个头,拢堆草点火烧了。

  很多人责怪妈妈,为了一双旧鞋,差点儿把孩子逼上绝路。妈妈病的更厉害,我不能为她做手术,也要用其他办法治病。听人说,用瓦片将啄木鸟焙干用黄酒冲服,能治愈老胃病。我的弹弓奇准弹无虚发,不知多少“森林医生”死在弹子之下。妈妈不知服用多少只焙干的啄木鸟,胃病也没见好。奶奶经常告诫我:“打鸟瞎眼睛!”我毫不在意,只要把妈妈的病治好,给我留一只眼睛就行。

  我站在院子里没什么可打,用弹弓瞄准老叔家房西头柳树上的喜鹊窝。

  窝里的几只小喜鹊羽翼渐丰,两只老喜鹊轮流带着它们练习飞行。

  我刚要收回弹弓,奶奶从屋里飞出烧火棍,一下打在我胳膊肘上。我胳膊“酥”地一麻手一松,弹丸“嗖”地一声飞向喜鹊窝。一只小喜鹊脑袋被击中,“哇”地一声一头栽下来。两只老喜鹊悲愤地叫着,扑下来叼起小喜鹊的翅膀,想把它带上天空。它们知道小喜鹊已经死亡,疯了一样朝我扑下来,和我拼命,翅膀尖不断刮到我的头发上。我急忙躲进屋里,两老喜鹊直往窗户玻璃上面撞。

  黑压压的喜鹊群从四面八方飞来,一边往院子里俯冲,一边愤怒地聒噪。到了半下晌,喜鹊还不肯离去。它们围着小喜鹊哀鸣,像在举行葬礼。

  第二天头午,生产队在场院分麦秸。我挑起两大捆麦秸,过了文化室西边苹果趟子,再坚持几步到家了。爷爷新刮的榆木扁担,还没钻眼钉栽子,麦秸捆不住往下滑,崩飞了扁担。董云平在后园看见了,跑过来帮我挑麦秸忙。

  他俯下身子往上挑,麦秸捆又滑了,弯成一张弓的扁担“嘎巴”一声脆响,扁担头狠狠地打在我的右眼睛上!我身子向后一仰,重重地坐在地上。

  顿时,我眼前的世界减少了一半,剩下的半个世界变成红色。

  我的记忆也被崩飞,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我的右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左眼睛也受到了株连,如同被鱿鱼喷了墨汁,眼前全是黑点子。

  我不照镜子,也不埋怨董云平,人家也是好意。我不敢告诉家里,是对是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闹正经遭了报应。跌打损伤是我的家常便饭,淹死摔死被石头砸死都正常,不受伤才不正常。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的一只眼睛瞎了,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瞎了一只眼睛,让我生不如死,两只眼睛都瞎了也得活着。

  二爷在生产队做车辕用锛子刨木头,眼睛让木头渣子崩了。他在屯中德高望重,生产队马上套马车去复州城雀山,找专治眼睛的老中医为他看眼睛。我也想一块儿去,不知道对谁说,也没人问我一句,再说瞎了也不能复明。

  那是暑假期间,我每天照样摸索着到山上割草,晚上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发呆。那天,我在山上摸索着拔蒿子,影影绰绰过来一个人,看不清男女老少张三李四。那是第一次有人问起我的眼睛,我心里一阵温暖,告诉他眼睛受伤的经过。

  那人说:“小孩你要是相信我,按我说的偏方去做,眼睛也许有救。这偏方一般人很难做到,还有危险,弄不好还能丧命。”我说:“只要眼睛能看见,我什么都敢做,死了不怪你。”那人说:“我看你这小孩一只眼睛瞎了,一边磨锉一边割草,不一般。你得一连七天什么不吃,只吃柳树叶子;什么不喝,只生喝七七四十九条蛇血。我这个偏方,只对一个人有用,对第二个人不但没有用,还得变成双眼瞎。”我问:“你是不是大西山的三梨干子?”那人走了。

  我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转眼间不见了。不管那个人是神是人还是鬼,能在这种时候搭理我、为我出偏方,假的也是真的,哪怕骗我也是我的恩人。

  我想了一天一宿,没有任何办法,终于下了决心,按那人说的去做。

  第二天我起得更早,像瞎子走夜路,摸索到西沙岗子上。我钻进柳树趟子里,揪下一把柳树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挨饿那年吃“代食品”,什么都吃也没人吃柳树叶子,能把人活活苦死!头几年预防大脑炎,赤脚医生挨家挨户往人鼻子里喷大蒜水,熬柳树叶子水喝。墨汁般漆黑的柳树叶子汤,比猪苦胆还苦,人们喝不下去都倒了。对比柳树叶子,猪食也好吃,饼子地瓜更是人间美味。我揪下一把把柳树叶子,当成肥猪肉和白面馒头大米饭,狼吞虎咽吃了一肚子,苦大劲了也觉不出苦。我的祖太奶临死前,从鼻孔里往外淌海秧菜汤子。

  我现在到了临死之前,肯定从鼻孔里往外淌柳树叶子汤。

  吃七天柳树叶子不难,一咬牙就能做到。一天生喝七条活蛇的血连喝七天,让我犯了难。我眼睛看不见,一天什么不干也抓不住一条活蛇。要想生喝蛇血,只有冒死去爬蛇盘地。我把绳子捆在腰上,别着一把镰刀。我用手里的扁担探路,往西山砬子方向摸索。我把自己当成“老干乱”,去小西山吃胖头鱼。

  我到蛇盘地上喝蛇血,顺便割山草,回家还不挨骂,一举两得。

  我眼前模模糊糊,一直胡思乱想,这才明白了瞎子为什么都能掐会算。越是看不见还越琢磨事,前八百年后八百年,自己先把自己当成神仙。党让我们破除封建迷信树立革命人生观,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理。

  好在我和郝文章爬过蛇盘地,顺记忆中的山脊,一点点往上面摸去。

  事情再难,只要不怕死什么都不难。我没用围巾包住嘴,蛇也没钻进嘴里。

  我不怕蛇咬,权当被蚊子叮了,也没觉得怎么疼。蛇凉森森肉乎乎滑溜溜,像小孩的皮肤,摸在手里还挺好受。我在南洪子石板下摸胖头鱼,也摸过蛇一样的鳝鱼。鳝鱼又黏又滑,在手里握的越紧、滑的越快,眼睁睁看着在手里滑脱。

  蛇身上有鳞片,比鳝鱼好对付多了,缠在脚脖子上和手脖子上,权当绑了截绳子。蛇从身上来回爬,权当小猫来回蹭。蛇钻进裤筒子里,钻来钻去不住地吐蛇信子,出其不意咬一口。我干脆把衣裳脱光,蛇没地方钻也不钻了。

  我躺在草丛中,解下缠在手脖子上的一条蛇,捏住蛇头攥住蛇身,一口咬断蛇颈用嘴含住。腥刺刺凉森森的蛇血一滴都没糟蹋,全被我吞进肚子里。

  开始,蛇拼命扭动挣扎,血被我吸干,成了一条僵蛇。光是缠在我胳膊和腿上的蛇,就不止七条。我喝足了七条蛇血,浑身冰凉逐渐燥热。我割了山草,摸索着扔到悬崖下面,估计能挑一担,拿了衣裳和镰刀,摸索着下了蛇盘地。

  我凭太阳的热度和仰角判断时间,不到上午十点钟。我收了山草,捆了两大捆,挑出石门沟,放在海滩上。大概瞎子的记忆都不好,我突然想起来,扁担还拉在蛇盘地上。我又爬上蛇盘地,摸到一根胳膊粗细、肉乎乎的东西。我从头捋到尾,原来是一条两米多长的大蛇!这哪是蛇?应该是一条蟒!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任大蟒从我身上慢慢滑过去。我摸到扁担,下了蛇盘地出了石门沟,走进西大流。我浑身蛇伤,被海水一杀钻心地疼痛,肿起一块一块。

  蛇吐的粘涎子粘了我一身,用海水洗不干净,再用沙子搓洗。

  我一连吃了六天柳树叶子,爬了六天蛇盘地,生喝了六七四十二条蛇血。

  第七天大雨倾盆,我来到西沙岗子,和着雨水吃了一肚子柳树叶子。

  我涉过一人多深的大水湾,越过几条激流,努力不被冲走。我跌跌撞撞地摸到石门沟上面,下面的山洪“轰隆隆”响,脚下地面微微发颤。天下雨蛇进洞,我特意带了把铁锨。我用铁锨支撑着身体,千辛万苦爬上蛇盘地。

  我挖了一座大坑,不慎掉进去,也掉进软乎乎的蛇堆之中。我喝足了七七四十九条蛇血,躺在蛇坑里不想出去,疲惫地睡过去。坡上的水流下来,坑里集满了水,我被呛醒也清醒了。蛇盘地上都是无毒蛇,不知道有没有疗效。

  我要是喝了毒蛇之血,早被毒死,治疗不治疗没有任何意义。

  我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不管什么结果,都由老天爷说了算。

  我右眼眶子开始蜕皮,一连蜕了十几层,眼前终于有了光亮。年底,我的眼睛逐渐恢复了视力。我一直不敢照镜子,不敢用手摸,以为右眼睛一定瘪瘪的,是个黑洞洞的窟窿。我终于敢照镜子,蜕过皮的眼眶子呈粉红色。

  我的右眼珠子好好的,瞳孔扩大一倍,眼前有几个黑点子飞来飞去,可能是“飞蚊症”。管他是什么症,保住了眼睛谢天谢地。我触摸到痛点确定,扁担头崩在眼眶上。要是崩了眼珠子,铁眼珠子也得被崩扁,钢眼珠子也得被崩飞,龙眼珠子也得被崩冒,人眼珠子更不用说了。不管怎么说,我又逃过一劫,还能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蛇血和柳树叶子起到什么作用,我不得而知。

  在我最绝望的时刻,它们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我问郝文章:“大西山谁懂得治眼睛的偏方?”他说:“可能是三梨干子,也可能是董太万,还可能是刘希和。”有一天我问放牛的三梨干子,他说:“我可没有这两下子。”我又问过董太万和刘希和,他们都说不是自己。

  那个恩人,大概除了神仙就是我自己,再是绝望中产生的幻觉。

  人生在世确实不容易,尽管我才十五岁,已经有了深刻体会。尤其像我这样的人,人生道路注定充满坎坷。反正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没有翻过不去的山。

  “六一”刚过,妈妈正在地上做晚饭,三舅来电报:母病故速归。

  爷爷奶奶早和妈妈说好,姥爷和姥姥不管谁去世,妈妈只能回去一次。妈妈无法选择,赶紧把炼到外面的火填进灶坑。她装作跑进里屋拿一件要紧东西,脸对着囤子空痛哭,还不敢出声。片刻,她擦干眼泪拿了件东西跑出去,接着做饭。她腾出工夫又跑到里屋,对着囤子空无声地痛哭,再拿了件东西跑出去。

  条桌、锅台、地上、后门口,摆满了破破烂烂、无关紧要的东西。这顿晚饭,是妈妈用眼泪做成的,应该叫“哭饭”。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陪伴妈妈,仿佛哭的一塌糊涂。妈妈无法选择必须选择,一狠心舍弃姥姥,等姥爷去世再回去。

  第二天一早,三舅又来电报,姥爷也病故了,让她速归。只差几个小时,姥姥和姥爷相继去世。也许他们约定好,为了见女儿一面共赴黄泉。

  妈妈以死抗争,不让走就一头撞死,奶奶只得答应。父亲到二爷家借了八十元钱,妈妈穿了姐姐一套草绿色衣服,带了点花生苹果,还有六岁的弟弟。

  我用自行车把妈妈和弟弟送到永宁东大道,坐公共汽车去许家屯车站。

  妈妈坐火车一到泰康,顿时惊呆了!舅舅姨姨和亲戚们,足有上百人接站。更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姥爷和姥姥没死,也在人群中间!听说女儿不能回来,弥留之际的姥姥硬撑着活下来。老舅只得给妈妈又拍了封假电报,谎称姥爷也病故了。姥爷和姥姥不给女儿找麻烦,只活了一个星期,双双离开了人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妈妈为姥姥、姥爷送终之后,一住四个月。

  奶奶三天两头让我写信往回催,我把“菜园没人照顾”写成“果园没人照顾”,有夸大其词之嫌,几个舅舅嗤之以鼻。舅舅和姨姨们也不回信,坚决不让妈妈回去。要不是牵挂家里几个孩子,妈妈真不回来了。这四个多月,奶奶每天为我们做三顿饭。每天晚上,父亲坐在油灯下戴着老花镜,为我们补衣裳、钉鞋,一直到三更半夜。那一年秋天,妈妈从林甸回来,我和父亲到永宁接站。

  妈妈养的白胖,根本不像个病人。弟弟长高了一个头,我都认不出来了。过永宁西大河时,我要背妈妈和弟弟过河。妈妈大概忘记我在身边,和父亲撒娇:“人家让你背。”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头去。妈妈带回一大包亲戚们捐助的旧衣裳旧鞋。全家老少喜气洋洋焕然一新,比过年穿了新衣服都高兴。

  那是个初冬的下午,天很冷,天气预报明天早上有霜冻。

  父亲的的两位老部下在执行公务途中,顺便来小西山看望他。他们相互敬礼、拥抱、流泪。我从沙岗后搂草回来,姐姐到园子里拔萝卜回来,见证了这一切。父亲对两个部下说:“我现在行了,儿子能搂草了,闺女能干活了。”

  我听出父亲话中的无奈和苦涩,心里很难受。

  这些年,父亲衰老的很快,身体大不如前。谁家办红白喜事去赶礼,父亲喝点酒就烂醉如泥,胡说八道,成为大伙儿的耍物和笑料。那天晚上,妈妈杀了一只下蛋鸡,三个人喝了两瓶老白干。父亲威严地坐在正位,两个部下恭恭敬敬给他倒酒。父亲喝了一斤酒,没有半点醉意。他不但不像“小炉匠”,像极了杨子荣。我彻底相信,他确实是威震敌胆的特种兵、侦察员、董司令、老革命。

  父亲郑重地对两位部下说:“这些年,我以为能恢复档案,承认我的革命经历。现在年龄大了,我也死心了。我还有块心病,你们帮我除掉吧。”

  父亲从贴身口袋往外掏,我以为是这些年的党费,谁知他竟掏出一把乌黑闪亮的手枪!他从墙上撕下张日历,用油笔写了几行字,交给两个部下。高个子部下接过手枪,用手掂了掂,拉开套筒看了一眼,把枪还给父亲。

  他说:“司令员,我们到复县办案,顺便来看看你,枪和我们无关。”

  父亲说:“我上半辈子离不开枪,一是工作需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