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郝伯伯无奈驾鹤西去 王梨花有为乘车南来-《成败人生路》

  郝伯伯的去世原本在预料之中,他患的是肝癌。肝癌这鬼病是癌症中最难治的一种,一般不发现则已,一经发现通常就到晚期,多数自发现之日起到去世总在半年左右。郝伯伯患肝癌是他儿子郝承志说的。

  为治病家中凑尽了,实无办法,瞒着父亲,郝承志来到向家。当时向河渠外出未归,老医生闻讯给了郝承志两百元,承志要写借条,老医生坚持不让写。

  向河渠在郝伯伯生病期间去过四次,并传授过真气运行法。终究这种病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尤其象郝家这类农村村民更无法挽回。向河渠最后一次去时,郝伯伯的吗啡针已由一天一针改为一天两针了,他回来告诉老爸,老爸说时间不多了。果然才一个多月,噩耗就已传来。

  向河渠到家时,老医生已得知消息,是郝承良来送信的。自向河渠结婚那天郝伯伯夫妇来过以后,两家之间就互有来往,当然都是红白喜事。偶然间郝伯伯兴之所致,也能只身前来陪老医生聊聊,听老医生说说养生话题。

  郝伯伯是耕田的好手,身骨非常灵活,有一回在向家河边桥上洗手,看见有鳝鱼在洞口,被他悄悄找来大锹,随手掷去,居然将鳝鱼截住,揪出来一看,不到一斤重呢,为当天午饭桌上新增了一个菜。这一手让老医生赞赏不已,细问之下才知他并没有射击、格斗的基础,还为之惋惜。说要是早年相识,说不定还会传他几手呢。没想到病汉子还在世上捱,而身手矫捷的却要土内埋了,老医生不由地为之感叹。

  “孩子,你没回家前就已与你妈商量过了。郝家与我家的情谊是比有些亲戚还要深厚的。今天时间还来得及,你这就去吧。说不定那边还会有什么事你去可以帮着忙忙。后天客散你再回来。奠仪呢,除望丧一扎纸外,接一百块,头七你去不成,再接十块钱纸钱。被面你在路上买。”

  向河渠知道奠仪一百元是很重的,相当于自己两个半月的工资呢。老爸作此决定是出于对郝家经济困境的考虑,虽然自家也很拮据,但奠仪不能省。母亲已把钱放到桌子上。

  几年前老娘就要移交财权了,可是凤莲不接,所以在向家,老娘依然几十年如一日地当着家。其实也就是个保管员而已,谁想用钱拿不到?又没锁着。

  老娘说:“洗个澡,换换衣裳就走。”向河渠自然顺从。

  郝家这些年来有了不小的变化,承刚现在是村民兵营长了,就搬在庄东头新建的房子里。承志是老大,父亲过世自然停在他家。

  向河渠到时天还没晚,两兄弟忙过来见礼。向河渠一一扶起,说节哀顺变。承兰则转身跪在灵前大哭起来。向河渠将纸放到门边,跪下叩头后走到灵床边望了一会儿,就去柜前给郝伯母遗象叩头。郝伯母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知道向河渠到了,承志的二舅、三舅都来与向河渠握手,寒喧。三舅是老民兵营长,郝家的红白大事都由他主持。

  向河渠说:“我爸因病不能前来,吩咐我到这儿凡事听三舅的指挥,你呢,别客气,要我做什么事,尽管吩咐。”老营长说:“我们还是老行当,今天你不打牌就不用守灵,明天凡你的同学和你认识的人都归你接待。你知道的,成良他们人多,没什么事要你烦神的。”老营长说的也是实情,这儿不比沿江,一个庄住的都是房族、亲戚居多,一家有事,大家都来帮,还真没什么事要向河渠插手。

  向河渠问郝伯伯去世给哪几位同学送过信?三舅说:“只给褚国柱和你送过,不过凌紫娟刚好到张成家来不知有什么事,也知道了,估计会告诉一些同学。至于哪些人会来?我也说不清楚。”向河渠这才明白凌紫娟为什么会知道噩耗,因为凌紫娟当年不住在郝家,与郝家关系也只比一般社员家好一些而已,郝家不大可能给她送信。

  向河渠见灵堂没有什么布置,想了想,对三舅说:“三舅,大门的两边要是贴上一副挽联,就可以增添些气氛,你看是不是?”三舅说:“乡下人没什么文化,不知写什么挽联,你看写什么好呢?”“依据伯伯在庄里的人望,可以用‘噩耗惊传哀歌动乡里 遗言长在美德示人间’,横额用‘驾鹤西去’。只是我的字太差劲,必须有字好的人来写。”三舅说:“这个不难,张成能写对联,你写出来,我找他去。”向河渠说:“不用了,我直接拜访他。”

  张成住庄东头第三家,是当年凌紫娟、冷芳芳、小燕子的房东。向河渠去时他正在搓绳子,见向河渠到来,忙起身让坐,听说是让他写挽联,自是毫不推辞。取出笔、墨、砚台,倒上水,向河渠磨墨,张成将向河渠带来的纸折迭、裁剪和铺平,然后问:“写什么?”向河渠说了,张成等向河渠将墨磨好,就挥笔写开了。

  在张成书写的过程中,向河渠拟就了以自己名义送的挽联内容,等写好了,就告诉了老人。老人将已写好的放到地上等干,再写向河渠新拟的:

  一身正气镇住愚氓魔丑 满腔热忱护得莘莘学子

  “河渠,紫娟、芳芳、燕子她们会来吗?”“大伯,我也说不清啊,紫娟或许会来,是她先打电话告诉我的呢。”“唔——,紫娟可是个好孩子,蔡国良没福啊。”张成感叹地说。老人的这一感叹,让向河渠想起蔡国良所说的那段话,陪着老人叹了一口气。

  “听说你跟梨花最后也没能成,不但是紫娟,就连你大妈也为之惋惜呢。这世道,有情人竟难成眷属,真是从何说起呀。梨花这次会不会来?大壮可把她当女儿呢。”向河渠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又加了句:“只怕她不知道,知道了肯定会来的。”张成说了句:“那是的。”并意味深长地看了向河渠一眼。向河渠当然懂他说的意思,并没有辩解,只是苦笑笑。

  从张成家回来,三舅已让人折来柏树枝,贴上挽联、横额,插上柏枝,这样一来,有了些灵堂的气氛了。向河渠又让承兰找来绳子,在灵床头前横悬于两壁间,将自己的挽联和被面挂在灵前。

  向河渠坚持参与守灵,三舅只好随他。承志、承刚、承兰兄妹三个跟向河渠在地上铺了一张塑料纸,上面一张草席两条被子,四人倚壁坐着。向河渠说:“你们三个明天要给来人下礼,我没事,你们先睡,点纸的事我来办。”承兰说:“这不行。”向河渠说:“听话。伯伯病中都是你们在尽力,我最后点点纸,又怎么啦。”承志说:“这样,我们先躺一会儿,醒来再换哥。”向河渠说:“也行。你们睡吧。”三人躺下,向河渠帮他们拉好被子,自去点纸,有时也给打牌的乡邻们倒倒茶水什么的,直到凌晨三点左右承刚醒来,将向河渠撵去西房里睡。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天大亮了,看看表,六点半,忙起来,见承兰在卷草席、收塑料纸,承志、承刚的媳妇在盛稀饭。向河渠知道帮忙的乡亲们还没来,就赶忙洗漱,然后吃早饭,并问可有什么事要他做的。承志说没有,也只好作罢,重回灵堂去点纸,并构思悼词。

  由于向河渠“十八世纪的旧思想”,这个“老道”与班上女生几乎没什么接触,只与薛丽、凌紫娟、石明芳好一些,那是因为大家都是班委、团委,开会多些的缘故。高三时演《刀对鞘》,他演老支书,紫娟演地主婆,接触多了,才渐渐走近。运动中,尤其是到了镇北,两人间更接近了许多。慢慢地紫娟发现向河渠并不那么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特别是她与燕子处成姐妹以后,更感到向河渠真象哥哥那么可爱。而向河渠也因燕子的关系,与紫娟显得比较随便一些。向、王之间的悲剧让凌紫娟跟向、王之间更靠近了一些,可以这么说,凌紫娟已成为向河渠的朋友了,到临城如果需要请人办什么事,凌紫娟会是主要人选之一。那年王梨花住院,宴请有关医护人员,向河渠委托的就是她。

  对于这回凌紫娟会不会通知王梨花,他没数,但燕子不会不知道,因为燕子与凌紫娟当年是同睡一张床的,而燕子又是很受郝伯母喜爱的女孩子。燕子知道了,是不会通知王梨花的。自王梨花在临城住院后,她不会再帮向、王制造见面的机会了。在维护嫂子利益这一点上,燕子是不会变的。

  事情偏偏出乎向河渠的意料之外,王梨花竟然来了,而且还是李晓燕告诉她的。褚国柱夫妇、王梨花、徐晓云、凌紫娟、李晓燕六人同车从临江而来,沙忠德是褚国柱打电话知会的。当他们一行七人刚到场时,李晓燕就高声喊哥,说:“看我把哪个给你带来了?”向河渠眼睛一瞪,她才意识到郝家在办丧事,不能这么喜形于色地高喊的,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随着众人来灵前跪拜叩头。

  谁知王梨花同大家跪拜后竟然伏地嚎啕大哭起来,这可将众人都惊呆了。徐晓云忙去拉劝,哪里劝得住。直等褚国柱的爱人姜琴琴用手绢连劝带闷,才硬行劝住。那凄苦的抽泣将在场者都送入了云雾中,弄不清究竟,就连承兰兄妹也搞不清王梨花为什么这般哭泣。因为自这帮学生离校后这么多年来,王梨花到镇北来只有两三回,与承志的父母并不特别情深谊厚。只有向河渠知道她大半在哭自己命苦,辜负了两老临别前对他俩的嘱咐,此等苦情除死去的两老和向、王自己,又有谁知?

  那是即将回校的前一天晚上,郝伯母做了面条加汤圆招待了向河渠和王梨花。因为褚国柱这些头头走的早,郝家只向河渠没搬。郝伯伯夫妇对向、王两人说:“好孩子,你们俩也算是患难与共的一对了,不要学国良和紫娟,不管谁考上没考上大学,谁的前途大小,都要永远在一起,知道吗?”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永不分离。谁也没料到当时的誓言竟如写在沙滩上的字,被海浪一冲刷,全没了踪影。面对郝伯伯的遗容,她又怎能不哭......

  当徐晓云、李晓燕将王梨花的被面和挽联也挂在绳子上时,徐晓云的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只见挽联上写着:

  着意回护日日难忘铭刻肺腑 殷勤嘱咐依违两难痛断肝肠

  她已隐约猜到当年那晚单约王梨花去两老嘱咐的是什么了。哀怨的目光狠狠地扣向了向河渠。

  向河渠自然知道她的恨,因为她早就说过了反对向、王两人的决定,抱怨向河渠情虽不假却不深,如果真的爱到极点,哪怕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向河渠也知道假如徐晓云是王梨花,她会这样做的,当然向河渠的决定就会是甘苦永不分离了。可是王梨花不是徐晓云啊,他能那样做吗?尽管后来知道如果两人挺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又有谁能未卜先知后来的形势剧变呢?

  沙忠德一见灵前只有向、王两副挽联,其他人只有被面没有挽联,联想起昔日的一对佳偶,今天的两副挽联,忍不住指指挽联再指指两人,卟嗤一笑,褚国柱忙将他一拉,眉头一皱,沙忠德猛然意识到这是在灵堂前,咽住了几乎说出口的“瞧这一对儿。”

  向河渠将同学们召集到一张桌旁坐下,问大家“今天郝伯伯的丧事,我们可有什么节目?”凌紫娟说:“还记得冒坤平填的那首歌吗?我想我们在郝伯伯灵前合唱这首歌,以愐怀他老人家。”徐晓云说:“主意是个好主意,只是冒坤平的歌词已不适应眼前的情况了,需要改一改才行。可是老冒又不在这儿,只怕要烦沙老兄动动笔呢?”

  沙忠德说:“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还看不出,是要你的情郎显身手吧?”徐晓云脸一红,啐道:“胡说!”沙忠德说:“说真的,你的意见不错,词是得改,但以河渠动笔为宜,因为我长期不动笔,一时半会儿写不了。”

  凌紫娟说:“忠德说的也是实情。”沙忠德说:“看看,林妹妹说的也是他。”用手一指向河渠,继续说,“说他是你的情郎嘛,当年哪个不知?”徐晓云正要对嘴,褚国柱说:“行啦,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紫娟问:“老道,你怎么说?”向河渠说:“行!我还写了个悼词,一会儿大家一齐修改定稿。”

  褚国柱说:“郝伯伯是党员,请三舅去村里走一趟,请支部来人开个追悼会,则更风光一些”向河渠、沙忠德等都叫好。燕子去将三舅请来,褚国柱说了一遍,三舅当然赞成,并立马去了村委会。

  这样一来,郝伯伯的葬礼除了和尚的佛事外,还加进了追悼会这一节。

  追悼会由村支部书记蔡支书亲自参加,并宣读了悼词,由向河渠代表同学们致祭文,由郝承志代表家属致答谢和悼念词,再由八名同学和姜琴琴合唱冒坤平填写又经向河渠修改的那首《见了你们格外亲》的歌。

  “满腔的话儿涌起波,要对亲人说。见了你们格外亲,贫下中农是亲人。阶级情谊似海深,多少往事涌心头。”随着歌声的响起,让人们想起了运动中郝伯伯和乡亲们对学生们的关照,唱着唱着,又引起王梨花的抽泣,也引得在场的乡亲中不少人流出了眼泪。

  冒坤平填写的,今又由向河渠修改的那首歌词共四段,除刚才已引的第一段外,其余歌词是:

  “那时候黑风紧,突然降大祸。四下里棍棒舞,战友离校走。事出突然间,哪儿可奔投?村头上涌出众乡亲,救危难家家争收留。

  自从进庄后,情谊日渐稠:下地同劳动,上台展歌喉。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灯油。不是至亲胜至亲,感动我们热泪流,永远记心头。

  打从返校到如今,时时刻刻想亲人。哪怕身在千里外,从来隔山隔水不隔心。每逢战友相遇时,总要说到镇北的众乡亲。想亲人盼亲人,山盼人来水盼人,没想到直至今日才来临。当年的情谊永不忘,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格外亲。”

  追悼会后,只剩下和尚念经和锣鼓的响声了。王梨花被徐晓云、李晓燕拉到河北郭家去了,免得她见了郝伯伯又“依违两难痛断肝肠”。余下五人则围坐一桌互相打探着近况。沙忠德问他派去的李士光工作情况怎样?凌紫娟则问向河渠近况如何?褚国柱关心的是老医生的身体,让向河渠回答了这个顾不上哪个,不知回答谁的为好。还是褚国柱有主意,说大家都别问了,让向河渠慢慢地说。

  向河渠先将老爸的身体状况说了一遍,并感谢褚国柱在老爸去临城期间盛情款待了他;再简告沙忠德,说李士光既肯干也能干,还不保守,香肠车间能在半个月内建成并投产,就全亏了李师傅,感谢他的无私支援。回答凌紫娟的问题时间长一些,主要是叙述了无奈当厂长的经过,说完后他说:“我对前景并不看好,主要是阮志清在党委内的两位破坏力很强,那位纪委人称逢人整,只要一有小辫子落入他手,很难逃得过去。而人非圣贤,不可能事事都正确。”

  褚国柱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到临城来,看看能不能利用你在化工方面的技术帮我厂搞个项目,以工会的名义,为职工在福利方面造点福。”沙忠德说:“你才是个副厂长,能做多大的主?要跑也是到我这儿来,我俩共同创业。”

  向河渠说:“现在也不打算往哪儿跑,我不能扔下近百名职工不管,得首先为他们拼一拼,另外化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