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雷霆与雨露,家宴上的抉择-《重生1957:我的香江实业》

  一九六零年四月二十九日,上午八时整。

  东兴大厦顶层一号会议室。

  厚重的深棕色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将清晨的天光挡在外面。

  只有桌角六盏黄铜台灯亮着,冷白的光线打在红木会议桌上,映出一层暗沉的光泽。二十余名总监级高管正襟危坐,座椅与地板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交谈。

  只有偶尔响起的、刻意压抑的清嗓声,或是指尖翻动文件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陈东坐在主位。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白衬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面前摊着个薄薄的黑色文件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的烫金logo,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各位。”

  陈东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在寂静的会议室里荡开回声。

  “今天召集紧急会议,是要通报审计部过去四十八小时的核查结果。”

  他抬手翻开文件夹,抽出一页打印纸。

  指尖捏着纸边顿了顿,没有立刻宣读,反而抬眼,逐一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有人下意识挺直脊背,有人悄悄垂下眼帘,还有人攥紧了桌下的手。

  “经过全面核查,”陈东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集团过去六个月的异常交易金额,不是最初预估的12万。”

  他停顿了半秒,目光落在采购部方向:

  “是120万港元。”

  “嘶——”

  一阵压抑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120万港元。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不过百余元的年代,这相当于一千名工人不吃不喝干一整年的总收入,足够在尖沙咀买下一整栋带庭院的唐楼。

  “这还只是初步统计。”

  陈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异常交易主要集中在采购、工程基建、航运物流三大板块。”他的目光掠过三位相关部门负责人,“涉及虚报价格、关联交易、重复报销等多种违规行为。”

  那三人的肩膀不约而同地垮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采购部通过关联交易虚报价格,工程部在招标中收受回扣,航运部在船舶租赁中吃差价……”陈东的声音越来越冷,“这些蛀虫,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东兴的根基。”

  “董事长!”

  采购部总监刘明生猛地抬起头,手撑在桌面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其中是否有误会?采购工作复杂,建材价格波动大,有时候……”

  “误会?”

  陈东打断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张纸,“啪”地拍在桌上。

  纸张滑动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永昌建材,注册法人王强。”陈东念出名字时,眼神锐利如刀,“是你的小舅子,没错吧?”

  刘明生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嘴唇哆嗦着。

  “过去六个月,这家公司拿了东兴80万港元订单。”陈东拿起那张纸,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水泥单价高出市场价25%,钢材单价高出22%。需要我把每一笔交易的送货单、付款凭证,都在这里念一遍吗?”

  刘明生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鉴于问题的严重性。”

  陈东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台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更显肃穆。

  “我宣布,立即成立集团监察部,直接对我负责。”

  “同时,涉案的11名核心人员,即刻停职接受调查。”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六名振卫安保人员鱼贯而入,黑色制服衬得身形格外挺拔,脚步声沉稳而整齐。为首的安保主管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声音洪亮:

  “刘明生,周敏,张建军……”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安保人员上前,做出“请”的手势。

  被点到名的人,有的脸色灰败,默默起身;有的还想辩解,却被安保人员冰冷的眼神制止;还有人双手握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最终还是颓然跟着离开。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

  但留在会议室里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像厚重的窗帘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午,半山种植道别墅。

  正午的阳光格外炽烈,透过庭院里的香樟树,洒下斑驳的光斑。

  这栋欧式别墅是陈东三年前为父母购置的,比起元朗的寮屋,这里处处透着现代气息——白色的罗马柱,修剪整齐的草坪,还有花园里一丛丛盛放的玫瑰。

  陈母正蹲在玫瑰丛旁修剪枝叶,手里的花剪“咔嚓”作响。她穿着件浅蓝色的棉布围裙,衣角沾了些花粉,头发用发簪挽着,露出的鬓角已有些花白。

  听到汽车引擎声,陈母立刻放下花剪,直起身望向门口。

  看到陈东从车上下来,她脸上瞬间露出担忧的神色,快步迎了上去。

  “阿东,你可算回来了。”陈母拉着儿子的手,指尖有些发凉,“今天一早,好几个老友打电话来,说话吞吞吐吐的,都没说清楚……”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公司出了大事?”

  陈东扶着母亲,在花园的藤椅上坐下。藤椅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晾好的凉茶。

  “妈,只是正常的审计工作。”陈东拿起茶杯,递到母亲手里,“发现了一些问题,金额比较大,有120万港元。”

  “120万?”

  陈母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差点洒出来。她连忙稳住杯子,眼神里满是震惊:“这么多?那……那现在怎么办?”

  “该查的查,该处理的处理。”陈东沉声道。

  这时,陈父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书页已经有些泛黄。身上穿的灰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

  “听说今天带走了不少人?”陈父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放下书,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

  “十一个核心人员。”陈东点头,“如果再不整顿,这些蛀虫迟早会把东兴掏空。”

  陈母叹了口气,伸手拨了拨面前的玫瑰花瓣:“可是……听说里面有刘叔的儿子明生,还有周伯的女婿周敏……”

  她抬头看着陈东,眼神里满是为难:“这些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啊,小时候你还在他们家吃过饭呢。”

  陈东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茶水的清苦,顺着喉咙滑下去。

  就在这时,管家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局促:“老爷,夫人,刘老先生和周先生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陈东的眼神一凝。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下午茶时分的交锋。

  客厅里的吊扇缓缓转动着,吹起一阵微凉的风。

  刘老先生和周先生坐在沙发上,身体都微微前倾,显得格外局促。两人都穿着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鞋底沾着些泥土——想来是从元朗匆匆赶过来的。

  刘老先生手里攥着个布包,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包边,声音带着恳求:“阿东,明生那孩子,他就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你看在刘叔的面子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先生也连忙附和,双手交握在膝盖上,手指微微发抖:“是啊阿东,年轻人难免犯错,知错能改就好。你高抬贵手,别把事情做绝了。”

  陈东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位老人。

  “刘叔,周伯。”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如果不是看在二老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是停职调查,而是直接移送警方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明生通过关联交易,半年就侵吞了公司30万;周敏在工程招标中收受回扣20万。这些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东兴两千多名员工的血汗钱。”

  “可是……”刘老先生还想再说什么。

  “没有可是。”陈东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今天我能为他们破例,明天就能为更多人破例。长此以往,东兴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公司乱了,最后受苦的,还是那些基层员工。”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

  陈父这时缓缓开口,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声音沉稳:“老刘,老周,孩子们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

  他喝了一口茶,目光扫过两位老友:“阿东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东兴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守规矩。”

  刘老先生和周先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

  傍晚,湾仔茶餐厅。

  傍晚时分,湾仔的这家茶餐厅里人声鼎沸。

  霓虹灯招牌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映得桌面油光发亮。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叉烧的焦香,还有淡淡的油烟味。食客们高声谈笑着,餐具碰撞的叮当声、老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东兴这次动真格的了!”

  一个穿着蓝色汗衫的工人,拍着桌子高声说道,汗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印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120万啊!我的天!这帮蛀虫也太敢贪了!”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职员接口,手里的筷子还夹着一块叉烧,语气里满是愤慨。

  “要我说,东哥这次做得对!”另一个络腮胡大汉端起奶茶杯,喝了一大口,“不把这些害群之马清除出去,公司迟早要完!我们这些打工的,辛辛苦苦干活,凭什么让他们占便宜?”

  “就是!支持东哥!”

  “把他们都送进监狱才好!”

  周围的食客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赞同。在这个讲究实际的底层社会,人们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以权谋私、侵占他人血汗的行为。

  陈东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戴着一顶宽檐帽,压低了帽檐。

  他点了一份叉烧饭和一杯冻柠茶,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市井之间的声音,最是真实。

  翌日,《香江报》报道。

  第二天一早,《香江报》的头版,用醒目的黑体字印着标题:

  “东兴刮骨疗毒,一日清除十余蛀虫”

  报纸的纸质有些粗糙,油墨味很浓。头版还配了一张东兴大厦的照片,照片上的大厦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

  报道没有披露具体的涉案金额,却详细分析了此次审计行动的意义:

  “东兴此次的铁腕整顿,彰显了现代企业治理的决心。在华资企业普遍陷入家族式管理困局的当下,陈东此举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其建立监察部的举措,更是为华资企业的规范化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

  街头的报童背着帆布包,高声吆喝着:“卖报!卖报!东兴集团大整顿!清除十余蛀虫!”

  行人纷纷驻足购买,手里拿着报纸,一边走一边议论着,神色各异。

  各方反应。

  汇丰银行总部,顶层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的海景,清晨的阳光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斑。汇丰大班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香江日报》,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缓缓缭绕上升。

  他看完报道,将报纸放在茶几上,对站在一旁的助理说:“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对东兴的信贷政策了。”

  汇丰大班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这个陈东,比我们想象中更有魄力。一个懂得整顿内部、建立规矩的企业,值得更多的信任。”

  助理点头:“明白,大班。我这就安排信贷部门重新评估。”

  而在怡和洋行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映得墙壁上的油画忽明忽暗。凯瑟克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着桌上的《香江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眉头紧紧锁着。

  “让‘猎鹰计划’继续执行。”凯瑟克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阴狠,“东兴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我们挖角的好时机。”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把他们那些有能力、却对陈东不满的人,都给我挖过来。我要看看,没有了这些人,陈东还能不能撑得起东兴。”

  深夜,半山别墅书房。

  深夜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书房,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辉。

  陈东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维多利亚港。港口里的船只灯火点点,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星星。远处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将夜空染成了淡淡的橘色。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衫,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

  120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原身小时候,一家人住在元朗的寮屋里。茅草铺的屋顶,土墙斑驳,每到下雨天,屋里就漏得厉害。父亲坐在煤油灯下,一边修补农具,一边对他说:“做人要守规矩,做事要凭良心。”

  那盏煤油灯的光线很暗,却照亮了他童年的路。

  现在,东兴做大了,却有人忘了初心,忘了规矩。

  他知道,这次的整顿,只是一个开始。要想让东兴真正摆脱家族式管理的桎梏,走向现代化企业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上或许会有更多的阻力,更多的不解,甚至更多的背叛。

  但他不能退。

  陈东抬手,将香烟凑近唇边,却没有点燃。他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眼神愈发坚定。

  为了东兴四万多名员工的生计,为了父母的期望,更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坚守。

  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面对更多的风雨。

  他的身后,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映在文件上,那是监察部的筹备方案,每一个字,都透着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