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将计就计,迷惑对手-《弃王》

  内卫无形的罗网在西苑悄然撒下,马凤如同被困在透明琥珀中的小虫,一举一动皆在暗处的目光审视之下。

  压力无孔不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沉重。他知道,自己正行走在悬崖边缘,任何一丝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导致万劫不复。

  牛天扬的告诫言犹在耳:“演好‘马凤’这个角色,让他们觉得你‘人畜无害’。”

  如何才是“人畜无害”?一个来自边塞、武功尚可、心思单纯、忠于职守的年轻侍卫,在遭遇超出其年龄和阅历所能承受的压力与试探时,会如何表现?

  会紧张,会无措,甚至会……犯错。

  一个精心设计,却又看似自然而然的“错误”。

  机会很快到来。

  二皇子乾德义似乎并未因内卫的暗中调查而疏远马凤,反而或许是为了显示对其的信任与看重,亦或是想借此观察他在压力下的反应,派人送来了一份“赏赐”——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附言勉励他“文武兼修,方为大才”。

  这份赏赐在宫中引起了一些小小的议论。

  二皇子如此厚待一个新晋侍卫,信号再明显不过。

  这无疑将马凤更紧地绑在了二皇子的战车上,也让他再次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焦点。

  这日晌午,马凤刚结束一轮值守,正准备前往休息处喝口水。

  那名负责传递赏赐的内侍,正捧着那套装在紫檀木盒里的文房四宝,在几名同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笑着向他走来。

  “马侍卫,二殿下的赏赐,您可要收好了。”

  内侍将木盒递过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清。

  马凤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伸出双手去接,口中连声道:“有劳公公,末将谢殿下厚赏!”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接触到木盒的瞬间,他的脚下似乎被宫道上一块不起眼的凸起青砖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向前踉跄半步!

  “哎呀!”

  他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向前一推,想要稳住身形,却正好按在了那内侍捧着的木盒上!

  “哐当!”

  紫檀木盒脱手而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盒盖弹开,里面的端砚、徽墨、湖笔、宣纸散落一地!

  那方质地细腻的端砚更是磕在石板上,一角顿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那内侍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周围的几名侍卫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一脸“惊慌失措”的马凤。

  摔碎皇子赏赐,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往重了说,甚至可以治个藐视皇族的罪名!

  马凤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足足两三息,然后才猛地扑到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那些散落的物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是绊了一下……这……这砚台……”

  他捧着那方裂了的端砚,双手剧烈地发抖,眼眶迅速泛红,看起来完全是一个闯下大祸、恐惧到了极点的少年,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沉稳和殿前比试时的从容?

  “马……马侍卫,你……你这……”

  那内侍也慌了神,指着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侍卫小队和王副统领。

  “怎么回事?”王副统领冷峻的声音响起,目光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和脸色惨白的马凤,眉头紧紧皱起。

  “王……王统领,”那内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结结巴巴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马凤是“不小心绊倒”才失手打翻了二殿下的赏赐。

  王副统领听完,脸色更加阴沉,他盯着马凤,厉声道:“马凤!你可知罪?!”

  马凤像是被这一声厉喝吓破了胆,身体一颤,手中的裂砚差点再次掉落。

  他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懊悔:“末……末将知罪!末将一时不慎,绊……绊倒了,损坏了殿下赏赐……末将罪该万死!求统领责罚!”

  他说着,竟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压抑着哭泣。

  这一番表现,将一个因意外闯祸而吓得魂不附体、只知道请罪的年轻侍卫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副统领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中的冷厉稍微缓和了一丝,但语气依旧严厉:“毛手毛脚,成何体统!损坏御赐之物,乃是大过!本统领定当如实禀报二殿下,请殿下定夺!你且起来,回去闭门思过,等候发落!”

  “是……是!谢统领!”马凤声音哽咽,踉跄着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在那内侍和周围侍卫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脚步虚浮地朝着宫外走去,背影充满了狼狈与仓惶。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宫中小范围传开。

  “听说了吗?那个新科马探花,把二殿下赏的文房四宝给摔了!”

  “啧啧,真是得意忘形了?”

  “我看是不小心吧?听说吓得当场就跪了,都快哭出来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没见过世面,这点阵仗就扛不住了……”

  “二殿下怕是看走眼喽,这般毛躁,难成大器。”

  各种议论声中,马凤“不堪大用”、“难当重任”、“徒有武勇却心性不足”的印象,被迅速建立起来。

  暗中监视的内卫眼线,自然也目睹了全过程,并将细节汇报了上去。

  “惊吓过度,举止失措,不似作伪。”一份简短的评语,被放在了内卫某位负责人的案头。马凤那恰到好处的绊倒,那真实的惊慌与恐惧,那毫无形象的下跪请罪,成功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在内卫心中的威胁等级。一个如此“沉不住气”、“易受惊吓”的少年,似乎不太像是能孤身潜入皇陵秘道、心思缜密之辈。

  当然,怀疑不会完全消除,但监视的力度,在无形中悄然放松了一丝。

  泥鳅巷小院内,牛天扬听完马凤带着一丝疲惫的讲述,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带着赞许的淡淡笑意:“做得不错。这一跤,摔得值。”

  马凤洗去了脸上的“惊惶”,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小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刻意维持紧张后的苍白:“只是,如此一来,二皇子那边……”

  “无妨。”牛天扬摆了摆手,“乾德义此人,看似礼贤下士,实则功利。你表现出‘不堪造就’的一面,他短期内或许会失望,但反而会更觉得你‘单纯’,易于掌控。更何况,你只是‘失手’,并非有意,他为了显示宽宏,多半不会重罚,甚至可能还会安抚于你,以示其不计小过。”

  果然,次日便有二皇子府上的内侍来到泥鳅巷,并未带来责罚,反而是一番“殿下知你并非有意,年轻人难免毛躁,日后谨慎即可,不必过于挂怀”的安抚之言,还额外赏下了一些压惊的银钱。

  马凤再次“感激涕零”地收下,做足了姿态。

  经此一役,宫中投向马凤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与嫉妒,多了几分轻视与怜悯。

  他乐得如此,更加沉默寡言,值守时甚至刻意显得比以往更加紧绷和小心翼翼,仿佛还未从那次“失误”的阴影中走出来。

  内卫的监视虽未完全撤去,但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确实减少了。

  他偶尔能感觉到,但已不像之前那般如芒在背。

  他成功地利用了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有着明显“缺陷”和“弱点”的普通少年,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潜在的敌人。

  走在宫中的青石板上,马凤低垂着眼睑,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演戏,谁不会呢?

  这京城,这宫廷,本就是最大的戏台。

  既然你们想看一个“懵懂”、“毛躁”的马凤,那我就演给你们看。

  他将那份伪装融入骨血,如同呼吸般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是那个恪尽职守、略显木讷、偶尔会因为上官一个眼神而显得紧张的新侍卫。

  只是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锐利与智慧的光芒,从未熄灭。

  他在等待,等待风头过去,等待下一个机会的来临。

  兰台宫的轮廓,始终是他心中最清晰的方向。

  暂时的隐忍与伪装,都是为了最终能抵达那里。

  这场戏,他还得继续演下去,直到……谢幕的那一刻,由他自己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