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我忘了妈的脸,但蛇记得她烧的红烧肉-《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晨光漏进树洞时,我正攥着那张焦黑的照片。

  指尖触到照片边缘未烧尽的纸渣,刺得掌心发麻——那是火灾后我在废墟里扒了三天才找到的,妈妈抱着妹妹的合影。

  现在照片上的人脸像被泼了浓墨,只余两个模糊的轮廓,像极了我记忆里的妈妈:明明该是最清晰的存在,偏生越用力想,越像隔着毛玻璃。

  后颈的血痂被树洞的潮气浸得发软,我无意识地蹭了蹭粗糙的树壁,突然被脊椎骨传来的刮擦感惊得一抖。

  是契隙鳞在闭合。

  昨晚为了避开地门召唤波,我强行催发了刚生成的“伪断契”状态,现在那些鳞片正像活物般往皮肉里缩,每动一下都带起细针似的疼。

  “伪断契非斩脉,乃以情识为幕,遮光避影。”我默念着《无痕诀》里的句子,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玉——那是烬娘给的“烬瞳”残片。

  催动灵气的刹那,视野泛起血红色,只见身后飘着密密麻麻的银丝,像被扯断的蜘蛛网。

  其中一根最粗的黑线穿透层层树影,直扎向野人山深处——烬娘说过,那是血脉共鸣的主链,除非彻底斩断,否则记忆会像被老鼠啃过的粮袋,漏一点,再漏一点。

  我低头看向左臂。

  蓝底白花的围裙布条被我用撕下的衣角紧紧绑住,皂角味混着血锈气钻进鼻腔。

  这不是纪念,是诱饵。

  昨晚嗅缺被这味道困住时,我突然想起老皮说过:动物的图腾比人记仇,也比人念旧。

  既然我的脑子在忘,那就让身体替我记着。

  “吱!吱!”

  灰鼠急促的叫声撞进耳朵。

  我抬头,三只灰尾鼠正扒着树洞边缘,尾巴绷得像根弦。

  最前头那只(是老皮的崽子小煤球)急得直跺脚:“静血猎!嗅缺带了噬忆犬!”

  我喉头一紧。

  契断盟的清道夫我见过,专杀那些断契断到一半的“残次品”——既没彻底焚心成怪物,又丢了人性成累赘。

  噬忆犬更麻烦,听说能顺着因果丝扒人记忆,连藏在骨髓里的秘密都能掏出来。

  “走!”我拍了拍小煤球的背,转身钻进树洞后窄得只能侧着走的裂缝。

  背后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我贴着湿滑的岩壁往下挪,指甲抠进石缝里,能摸到苔藓下渗着的凉水。

  “陈丰!”

  崖顶传来嗅缺的吼声,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

  我抬头,正看见他踩断一根枯枝,肩上趴着只通身漆黑的兽——眼眶凹陷,鼻孔外翻,舌头耷拉着滴黏液,活像从坟堆里扒出来的老狗。

  噬忆犬突然猛吸一口气,黑鼻子动得像抽风。

  我心一沉,以为要暴露,却见它喉间发出呜咽,前爪扒拉着嗅缺的胳膊,眼睛直往我左臂瞟。

  下一秒,它竟“嗷”地一声挣开锁链,顺着崖壁往下窜,舌头疯狂舔着空气,浑浊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石头上。

  “这味儿……不该存在!”嗅缺的声音变了调,骨匕在手里转得呼呼生风,“你没烧干净!”

  我突然笑了。

  原来这狗不是来猎我的,是来猎回忆的——妈妈用了二十年的皂角香,混着锅底蹭的菜油味,连怪物都忘不掉。

  机会!

  我咬破舌尖,血珠滚进喉咙。

  脊椎间的鳞片突然炸开,像有人往我血管里灌了冰碴子。

  地门波的嗡鸣在识海深处退潮,连心跳声都弱得像蚊蝇。

  噬忆犬的鼻子猛地一缩,歪着脑袋原地转圈,彻底找不到我的“容器”气息。

  “操!”嗅缺骂了一声,骨匕狠狠扎进石缝。

  我趁机纵身跃下深涧,风灌进领口,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下落时瞥见崖顶的黑影越来越小,像被按进墨汁里的炭笔。

  落地时膝盖撞在石台上,疼得我倒抽冷气。

  深涧里雾蒙蒙的,能听见溪水冲石头的哗哗声。

  我瘫在地上,冷汗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把围裙布条浸得更湿了。

  “吱。”

  小煤球叼着什么东西蹭我的手。

  我低头,是半张烧剩的病历纸,边角卷着焦黑的毛边,上面的字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认出“监护人:陈母林秀英”七个字。

  林秀英。

  我反复念这三个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的声音?

  她的手?

  她哄我吃退烧药时唱的儿歌?

  全没了。

  可就在这时,右臂那道红线纹突然动了——像条冬眠苏醒的蛇,顺着血管游到心口,轻轻一震。

  我猛地按住胸口。

  心跳声里混着另一种节奏,很慢,很沉,像有人隔着二十年的光阴在敲门。

  “我忘了她,”我对着雾气轻声说,“可你记得,对不对?”

  红线纹又震了一下,这次更清晰。

  我突然想起昨晚覆忆显影时,妈妈的围裙角沾着块焦糊——是那年我偷玩火柴,把厨房烧了个角。

  她蹲在地上捡碎碗,抬头时鬓角的碎发翘着,说:“小丰别怕,妈再给你烧红烧肉。”

  原来不是我忘了,是我的脑子不敢记。

  那些疼得太狠的回忆,被身体藏进了血脉里,藏进了图腾的鳞片里。

  雾色渐浓,我靠着石壁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阳光已经斜了——许是在深涧里待久了,连时间都走得慢。

  远处传来灰鼠的短叫,是老皮在催我转移。

  我扯了扯左臂的围裙布条,站起身,血珠顺着小腿往下淌,在石台上滴出一串红点子。

  断契崖底的风有点凉,我摸了摸后颈新结的血痂,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等我在断契崖底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