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我还没死,他们却在给白芷办冥婚-《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我贴着山脊爬行,碎石硌进手肘,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

  脊椎第三节的“契隙鳞”还在震,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清醒——它不再只是接收那些冰冷指令,而是开始自行解析、重组,仿佛从锈死的齿轮里长出了新的齿牙。

  那幅由地门信号拼出的地图越来越清晰:倒悬于绝壁的古井,井口朝天,井底朝地;井壁刻满扭曲符文,形如婴儿张嘴啼哭,每一道都在无声嘶吼;七枚名字悬浮井底人影头顶,缓缓旋转,像星辰环绕冥王。

  其中一个是——林秀英。

  母亲的名字。

  我指甲抠进岩缝,指节泛白。

  三年前那场火葬场外的大雨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躺在棺材里,脸被烧得辨不清模样,只有手腕上那只银镯还在,是她出嫁时外婆亲手戴上的。

  我亲手将骨灰撒进江流,看着它沉入黑暗。

  可现在,她的名字竟盘踞在归墟井的核心?!

  耳边又响起了那声叹息:“孩子……你不该来找我的。”

  温柔,熟悉,像小时候发烧时她抚在我额头的手。

  可我知道那是假的。

  一定是“谎芯茧”残余的情绪渣滓在作祟,是精神撕裂后的回响。

  但我还是不敢再听第二遍,怕自己会跪下去,怕我会信。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软弱。

  不能乱。

  现在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前方一道断崖裂开,露出窄小岩缝。

  我把白芷轻轻放下,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心口那块骨纹却在发烫,像是有东西正从她体内苏醒,在皮下缓慢生长。

  我翻出烬瞳残片,贴上右眼。

  视野骤然染红。

  她的命线在跳动,纤细却异常坚韧,竟与那根贯穿野人山地脉的黑线同频共振!

  更诡异的是,她头顶浮现出一道虚影——一袭大红嫁衣,头盖黑纱,脚踏纸钱铺成的小路,被人牵引着走向一口倒扣的井。

  冥婚。

  不是传说,不是迷信。

  是正在进行的仪式。

  我猛然想起乌鸦带来的那卷焦帛,上面只有一句话:“地母不娶凡种,契妻当立嫡嗣。”

  原来如此。

  她不是病人,也不是偶然觉醒的旁血遗脉。

  她是祭品。

  是归墟会为“鸣诏礼”准备的正统新娘,要用她的血脉唤醒沉睡的地门,让伪神登临人间。

  而所谓的“地仙之路”,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继统程序——把活人炼成容器,把痛苦酿成香火,把弑亲者的罪孽说成天命所归。

  难怪他们要伪造我的记忆,把我塑造成嗜杀疯子。

  只有“腐朽之子”自愿赴死,才能完成闭环。

  可他们不知道……我还记得真正的仇恨是什么。

  不是癫狂,不是毁灭。

  是清醒地活着,然后一刀一刀,割开他们的喉咙。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老皮留下的鼠牙项链。

  灰鼠王临死前用最后一口气咬断自己的獠牙,塞进我掌心:“听不见的时候,就让它替你喊。”

  我咬破指尖,鲜血滴落,顺着牙尖渗入那道古老的刻痕。

  这是最后的“兽语刻痕”媒介。

  闭眼,默念乌鸦传来的音波频率——三短一长,如夜枭低鸣,又似铁链轻晃。

  意识沉入幽暗。

  刹那间,无数羽翼拍打声涌入脑海,密集如暴雨击窗。

  风里传来腐叶与铁锈的气息,一只通体漆黑、左眼泛金的乌鸦浮现虚影,爪中仍握半卷焦帛。

  它没有嘴,却有断续意念传入识海:

  “诏台在巅,月满即启。”

  “若无‘温魂涎’点火,鸣诏阵不开;”

  “若无千鸦齐鸣,伪神音不碎。”

  它顿了顿,似在凝望我灵魂深处,留下最后一句:

  “啄文已在碑前等你。”

  随即消散。

  我没有睁眼,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时间只剩两夜。

  月圆之夜,诏台开启,冥婚仪轨启动,白芷将成为地母的契约之妻,而我,则会被判定为“已终结者”,彻底从命运轨迹中抹除。

  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看穿了这场骗局。

  也不知道,真正能点燃鸣诏阵的,从来不是什么温魂涎。

  而是带着母亲气息的血。

  我低头看向自己仍在渗血的指尖,又摸了摸胸口那块早已结痂的旧伤——那一刀,是换命婆在我逃离医院那晚留下的,她说:“你要走,就得先死一次。”

  我现在懂了。

  要破局,我不需要变成他们想要的祭品。

  我得先成为……一个死人。

  然后,从坟里爬出来。

  我撕开衣襟,血顺着肋骨滑下,在冷风里几乎瞬间凝成铁锈色的霜。

  围裙布条是老皮从医院洗衣房偷来的,沾过母亲最后一次探视时留下的香水味——那瓶廉价茉莉香精,她省了三个月菜钱买的。

  现在它吸饱了我的血,像一块发烫的烙铁贴在掌心。

  白芷伏在我背上,轻得不像活人。

  她的呼吸拂过我耳后,带着一丝不属于人间的甜腥,像是地下河床渗出的腐香。

  我知道她在被操控,也知道那抹笑不是属于她的意志——可我还是咬紧牙关,把染血的布条缠上左臂,像系一条誓约的红绳。

  乌鸦指引的路径不在地上,而在“看不见的地方”。

  那些歪斜的树影、错落的岩层缝隙,全是灰鼠用爪痕与尿液标记出的兽径。

  我屏住呼吸,喉骨压低震动,发出只有鼠类能懂的“骨音腔”:三颤两顿,如石子滚坡——这是老皮教我的最后一课,死前七秒还在用胡须打摩斯码。

  第一道“言锁雾障”横在断脊之上,灰白浓雾翻涌如肠,凡开口者,魂魄即被抽成干尸悬于雾中。

  我看见半截舌头挂在荆棘上,还保持着“陈丰”二字的发音形状。

  我闭眼,凭鳞片震感辨位,指挥三十只灰鼠提前啃断悬挂咒铃的蛛丝。

  铃未响,雾已裂——它们咬碎的不只是绳索,还有归墟会设下的声纹锁链。

  第二道雾障前,一只幼鼠叼来半枚生锈图钉——是医院病房门框上的旧物。

  我猛然醒悟:这些老鼠一直在替我保存记忆。

  我把图钉按进额角,鲜血混着某种久远的情绪炸开:母亲哼歌哄妹妹睡觉的声音,父亲在街边修车时骂人的粗嗓……记忆成了武器,冲散雾中识猎者的低语。

  第三道最险。

  雾中心悬着一面“名鉴镜”,映出所有闯入者的真实姓名。

  我本想绕行,却发现白芷的脸在镜中扭曲成另一个女人——林秀英。

  我心头一震,随即冷笑:他们连亡者的脸都伪造,却忘了真正的名字,从来不需要说出口。

  我割破手掌,将血抹在镜面,低声:“我不是陈丰。”

  “我是那个没烧尽的骨灰。”

  镜裂,雾溃。

  攀至山腰,残碑突现。

  岩壁如刀劈斧凿,“守钥族永镇地脉”八字深嵌其中,唯“守钥”二字被利器生生凿去,留下粗糙疤痕。

  那一刻,我脊椎第三节的契隙鳞猛地一跳——这不是毁灭,是掩盖。

  有人怕世人记得这个名字。

  黑鸦落下,瘦骨嶙峋,左眼金芒微闪。

  它不停啄击凿痕,喙尖渗血,哀鸣细如针线穿心。

  啄文。

  乌鸦传信者,也是最后的守碑人。

  我没有多问。

  只是将那块浸透血与记忆的布条,轻轻覆上碑面,指尖抚过那两道伤疤般的空白。

  “怎么开诏台?”

  它忽然停嘴,转身,翅膀缓缓指向东北方一处凹陷石坛。

  那里,立着一座青铜焚香炉,炉身刻满倒生之藤,根须朝天,叶脉似血管搏动。

  炉底压着一张黄纸,墨迹未干。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而最上方那一行,力透纸背:

  风停了。

  我听见自己心跳像战鼓,一下,一下,撞向即将到来的终局。

  就在这时,背上的白芷忽然手指微动。

  我低头,看见她嘴角缓缓扬起——那弧度太规整,太冰冷,像是被人用线牵起来的傀儡笑。

  青烟从焚香炉中升起,刹那凝成两个字,悬浮半空:

  退下。

  与此同时,脊椎鳞片剧震,一股冰冷指令直接刺入识海:

  【终版容器适配度提升至91.3%,建议提前一日举行鸣诏礼。】

  我猛地回头。

  山路尽头,无数纸扎灯笼无声亮起,红得像刚从动脉里挤出的血。

  它们排成长队,静静燃烧,没有火光,却照得整座山阴寒彻骨。

  迎亲队。

  而在最前方,站着一个披麻戴孝的老者。

  他口中含玉,每走一步,脚下便蔓延出霜花,冻结草木,冰封虫蚁。

  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脚边,像一条准备绞杀猎物的蛇。

  衔诏翁来了。

  他没有出手,甚至没有看我。

  可我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

  因为真正的恐惧,不是追杀,不是死亡。

  是看着你要救的人,被所有人认定为——该死的新娘。

  我缓缓后退,躲进石坛阴影里,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唇边,咸涩中竟泛起一丝熟悉的茉莉香。

  他站在那里,抬手,轻轻抚过那些纸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