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抉择与婉拒-《道士下山:都市玄门天师》

  “云水阁”的风波,在苏家高效的运作和周老等人的默契下,被暂时封存于水面之下。

  但张一清的名字,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京圈最核心的藏家圈层里,悄然漾开了几圈涟漪。

  那份在顶级世家重压下展露的精准眼力,以及近乎本能的危机应对,为他赢得了一份沉甸甸的“印象分”。

  几天后,一封以苏家私人印鉴封缄的信函,送到了306宿舍。

  信封是触感细腻的象牙白卡纸,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气息。

  内容简洁而分量十足:

  【张一清先生台鉴:

  日前“云水阁”之事,承蒙慧眼明察,解吾家于未然。经权威机构无损检测(X射线荧光光谱、热释光断代辅助分析等)确证,元代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接胎处存在后期精妙修补及局部低温复烧痕迹,系早年流落海外时人为掩盖严重窑裂所致。家父深表谢忱。

  先生眼力卓绝,心性沉稳,实属难得。苏氏诚邀先生担任家族“特别鉴定师”,不涉日常事务,唯遇重大疑难或特殊器物时,烦请先生掌眼。年俸优渥,具体事宜可面议。盼复。

  苏氏集团.收藏部.谨启

  苏明月(印)】

  “特别鉴定师”——也就是特别高级顾问!

  这五个字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张一清心头。

  不是苏氏集团的正式雇员,却拥有接触其核心收藏、参与重大决策的资格。

  苏明月的签名印章,更是无声地宣告了这份邀请的层级之高。

  优渥的年俸,足以瞬间解决所有的资金困境,甚至能让他们还未创立的基业立刻跻身高端。

  王富贵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抖:“老张!发达了!苏家的特别鉴定师啊!以后在燕京古玩圈,咱横着走都行!这聘书就是金字招牌!”

  刚出院回归的赵小刀,不禁两眼放光:“对啊!有了这个身份,咱们一开张就是王炸!谁敢小看?”

  李思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冷静。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张一清:“一清,天上不会掉馅饼。苏家这份‘优渥’,代价是什么?‘特别鉴定师’,意味着你要为苏家的核心利益背书。你的‘特别’,你的眼力,将成为苏家收藏的一部分。苏家的船,上了,可就难下了。”

  李思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王富贵和赵小刀发热的头脑上。

  宿舍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张一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上苏明月的签名印痕。那清冷的容颜、深不可测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

  还有,他欠苏明月的人情……

  苏家的橄榄枝,是机遇,更是考验,是温柔的束缚。一旦接受,他张一清以及未来的基业,就不可避免地被打上苏系的烙印。

  他的独立性,将面临巨大的妥协和挑战。

  他开创的基业——将成为依附于苏家体系下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外围”机构。

  豪门——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攀附的对象,但其运行的规则,又极其冰冷、残酷!

  “富贵,小刀,思远说得对。”张一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

  “苏家的门,太高,也太深。进去了,再想按自己的心意走出来,就难了。我们的根基,必须扎在我们自己脚下。这份聘书……”

  他将信笺轻轻折好,放回信封。

  “容我再想想。”

  ——

  象牙白信笺静静躺在书桌一角,苏明月清冷的签名印痕仿佛带着无声的重量。

  张一清独自坐在宿舍靠窗的书桌前,窗外华清园的夜色沉静如水,映着他沉凝的侧脸。

  苏家的“特别鉴定师”聘书,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青云梯。

  优渥的年俸、顶尖的藏品、核心圈层的入场券……这一切唾手可得。只要他点头,资金、人脉、地位,一夜之间便会天翻地覆。

  王富贵的兴奋,赵小刀的憧憬,在他眼前闪过。

  他知道,只要自己接受,兄弟们便能立刻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一步登天。

  可李思远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话语,如同警钟在耳边长鸣——“苏家的船,上了,可就难下了。”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拘留室冰冷的铁门;是赵小刀打着厚重石膏、眼神的死灰;是楚宏远轻蔑吐出“下等人”时那张冰冷的脸;是周振业如释重负递出“遣散费”时眼底的戒备……

  更深的,是苏明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救他出囹圄,代价是“他欠我的,以后慢慢还”。

  她带他入“云水阁”,展露苏家冰山一角的恐怖底蕴,又将那件足以让苏家蒙尘的梅瓶考验置于他面前。

  这“特别鉴定师”的位置,是酬谢,更是无声的收编与束缚。从此,他的眼力、他的价值,便彻底绑在苏家的巨舰之上。

  他与兄弟们刚刚萌芽、承载着尊严与反击的创业梦想,还未破土,便注定要成为苏系庞大根系下的依附藤蔓。

  这不是他想要的力量。

  他需要的是真正扎根于自己脚下的根基,是一方能让他和兄弟们挺直腰杆、不仰人鼻息、甚至能向那些冰冷规则挥拳的天地!

  依附苏家,固然能获得庇护,却也永远无法真正摆脱那份无形的枷锁,更遑论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一切!

  心意已决。

  张一清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他拿起那封聘书,起身,推开宿舍门,融入了华清园沉沉的夜色中。

  ——

  华清园,经管学院大楼顶层。

  这里是苏明月做为苏氏继承人,在华清大学的办公点。

  室内是黑白灰为主的现代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冷香。

  苏明月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并未在处理文件。

  她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她似乎在等,又似乎只是在俯瞰这座被她家族深深影响的钢铁丛林。

  门被轻轻叩响。

  “进。”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一清推门而入。

  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与这奢华冰冷的空间格格不入,但步履沉稳,身姿挺拔,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锋芒内敛却自有气度。

  苏明月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又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寻常访客。

  “坐。”她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张一清依言坐下,将那封象牙白的聘书轻轻放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推到苏明月面前。

  “苏学姐,”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年轻人少有的沉稳,“聘书收到了。苏家的看重和信任,我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苏明月端起骨瓷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点,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没看聘书,目光依旧落在张一清脸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张一清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这份重担,我思虑再三,恐难胜任。”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落地窗外,城市灯火无声流淌。

  “哦?”苏明月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疑问。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瞬间凝聚起无形的压力,仿佛要穿透张一清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真正的想法。“理由?”

  压力如山!

  张一清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明月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威势。

  但他丹田内的玉虚真气微微流转,心神澄澈如镜,声音依旧平稳:

  “理由有三。”

  “其一,我学业未竟,根基尚浅。苏家收藏浩瀚如海,件件重器,牵涉甚广。我这点微末眼力,或可侥幸识破一二瑕疵,但若论为苏家核心藏品掌眼把关,定鼎乾坤,实感力有不逮,恐辜负学姐和苏伯父的信任。”

  他姿态放得极低,将自身能力不足作为首要理由,给足了苏家台阶。

  “其二,”张一清顿了顿,目光坦荡,“我与306宿舍的李思远、赵小刀、王富贵三人,情同手足。此次风波,更让我深知,匹夫之勇难护周全,寄人篱下终非长久。我们四人已决意联手,立足古玩行当,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基业。此志须全力以赴,不敢分心他顾。”

  他清晰地表明了立场——他要和兄弟们一起创业,走自己的路!

  这是核心!

  苏明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张一清敏锐地察觉到,当她听到“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基业”时,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其三,”张一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敬意,“苏家底蕴深厚,自有顶尖团队坐镇。我这点微末本事,在苏家这艘巨舰之上,能发挥的作用终究有限。与其受此虚名,不如……另觅他途。”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微末”,将拒绝归因于对苏家实力的尊重,而非不识抬举。

  “所以,”张一清站起身,对着苏明月,郑重地微微躬身,“我斗胆,恳请学姐收回成命。辜负学姐厚爱,心中惶恐,深表歉意。”

  他姿态谦恭,但腰杆挺得笔直。拒绝的话语清晰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喧嚣,如同背景音般模糊传来。

  苏明月没有立刻回应。

  她重新端起茶杯,目光却越过杯沿,落在张一清低垂但绝不卑微的脸上。

  那眼神深邃难明,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时间仿佛被拉长。

  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碰撞。

  许久,苏明月才轻轻抿了一口早已微凉的茶,将杯子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开创基业?立足古玩?”

  她重复了一遍张一清的话,尾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起伏,像冰面下悄然流动的暗涌。

  “志向不小。”

  她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与疏离。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封被退回的聘书,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也好。”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炸在寂静的房间里!

  张一清心中猛地一跳,抬眼看向苏明月。

  只见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星火一闪而逝,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期待的审视。

  “年轻人,是该有自己的天地。”

  苏明月的声音平静无波,“依附他人羽翼,终究难成大器。”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而直接,如同冰冷的刀锋出鞘:“不过,张一清,你记住,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张一清心神一凛,立刻沉声道:“学姐救命之恩,提携之情,我铭记在心,不敢或忘。日后学姐若有差遣,只要不违道义,不悖本心,我定当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好一个‘不违道义,不悖本心’。”

  苏明月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却又似乎颇为满意。

  “记住你今天的话。”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至于合作……等你们那个‘基业’,真正能拿出点让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时,再谈不迟。”

  她不再看张一清,目光转向了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前途命运的对话,不过是拂去一粒微尘般寻常。

  “去吧。”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张一清深吸一口气,对着苏明月那清冷的侧影,再次深深一躬:“告退。”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碎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身后传来苏明月那清越平静、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声音,如同预言,也如同冰冷的箴言:

  “创业维艰,荆棘遍布。张一清,希望你的‘基业’,能在这燕京的棋盘上……活下来。”

  张一清脚步未停,拉开厚重的门,一步踏出,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内那掌控着巨大权柄的清冷身影,也隔绝了门外沉沉的夜色与未知的挑战。

  他站在空旷无人的顶层走廊,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苏明月最后那句话,带着无形的压力与审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活下来?

  张一清望向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燕京璀璨却冰冷的钢铁森林。林家、楚家、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规则与恶意……

  前路艰险,荆棘密布。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以及被彻底点燃的、名为“自主”的火焰。

  他迈开脚步,走向电梯。背影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拉得笔直而孤寂,却又透着一股破釜沉舟、开天辟地的坚定力量。

  属于他和306兄弟们的征途,此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