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惊变38年(8)-《致蓝》

  “我终其一生都想方设法逃离童年,却总在夜深人静之刻被它追上。”

  “背后,一双冰凉细腻的手捂住我的眼睛;告诉妈妈,你去了哪里?”

  “桐花路大桥103号。”

  “我还记得那家的路牌。”

  “这样啊。”

  “母亲似乎想了想,随即说道,鼻子喷出的热气消散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时她才二十几岁,就算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材没有走样,依然是个纤细而高挑的女人,时常笑靥如花,像个孩子,由于她早年参过军,所以身板笔直,又显得冷酷;在这张复杂的脸上,那对烟水晶色的,因为雪片飘落在睫毛上而不得不而略微眯起的眼睛,在眼睑浓重的阴影里,沉静地打量着我,她那冷白,漂亮而又稍有愠色的脸上现出温驯而又充满讥讽的神色,我后退了两步,迟疑地看着她,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的母亲,而是真实存在的尸体,忽然活过来,突然出现了生机勃勃的迹象。”

  “你做得很好,威廉,接下来就交给妈妈:她波澜不惊地说出了令我十分感动的话,因为她很少对我给予关注;这个世界上有疼爱孩子的母亲,有虐待孩子的母亲,但很少有彻底无视孩子的,像她那样——回到家后我行我素,仿佛这座房子是只有她之外没有人的空空荡荡,仿佛我和我的妹妹,加上我那日渐好吃懒做的发福父亲,只是横亘在家里的三座肉山,而非活蹦乱跳的生命,伴着门锁咔哒的清脆响声,伴着薰衣草和郁金香被风衣卷起的馥郁和我们身为儿女的目视,母亲从玄关一路走到卧室,不理睬家里孩子的“欢迎回来”,对正在大快朵颐的父亲视若无睹,然后进卧室。这是每天发生在我家里的事,除此以外别无所有……如果我在家里喋喋不休,她也只会是饶有趣味而漠不关心,懒洋洋地想着别的。”

  “话题歪了,我感觉那天母亲很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详细问了我具体在那个房子里做了什么,虽然我羞于启齿,但是她鼓励我丰富其中细节;结束谈话后,她拨通了电话,掩着嘴不知和谁聊天,后来这件事就没有后来了,和我干过的许多伟大事迹一样没有后文,按照原则人们该查下去的,但是我母亲身为原则,建议他们别查了。”津津乐道自己的杀人罪行,威廉的脑子里显然没有装下羞耻这两个字,楚斩雨对他吐露年少的轻狂轻蔑并不震惊,祂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睁开眼,威廉会对他继续完善案子,就像游戏开发商改良建模。

  不过,威廉的母亲应该去世得很早,楚斩雨回忆了他的母亲:名字好像是阿涅丝·瓦伦斯丁,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画家,不太像是能做出这等事,说出这种话的人;所以楚斩雨全当他在乱说一气,然而在这平静的字句间,却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仿佛那藏在动人心魄字句后的心脏,随时会呼之欲出,将满腔赤诚尽数倾泻于祂。

  “和母亲不同,我对那少女的死耿耿于怀,总想回到那里再看看;在我年纪稍长后,我掌握了后续;那个女孩名为玛丽·杜布瓦,她的父亲是个颇有家资的商人,母亲是心理咨询师,当时肚子里怀着孩子,我去的时候夫妻二人正出门拍婚纱照所以都不在家。得知女儿死讯,杜布瓦夫人情绪激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提前分娩,最终母亲和孩子都没能保下来,杜布瓦先生先是失去大女儿,又是失去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孩子,哀恸欲绝之下上吊自杀,勒死大女儿的凶手是他们一家人的远亲,不知何缘故现无家可归,多次请求他们收留无果,她只好藏在衣柜里,据说凶器毛巾上布满了她的指纹。”威廉的手指抚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她的名字叫亚娜·劳伦斯,我也看到了这个凶手的照片,她十分憔悴,瘦得形销骨立,给我的即视感却是那么眼熟,所以,我第一眼就笃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一定,可是究竟在哪里呢?楚斩雨,机会留给你,你猜猜我是在哪里看到她的?”

  你问这个谁知道啊?

  和自己关心的话题完全没关系,楚斩雨本不想听,暂时出不去,直接睡觉得了,可是祂的心从威廉进来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放下,祂心中总有些预感,预感威廉在无人旁观的这里究竟要吐露什么?说什么不为人知的?隔着一层眼皮楚斩雨并不能看到威廉的神情,不然祂会被威廉此刻的模样吓一跳,虽然说着耍嘴似的玩笑话,但表情可远远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说话时,大而深陷的眼珠在眼眶里一轮轮转动,嘴角的肌肉棱形地发着抖,但是他又竭尽全力地遏制住不住颤动的脸部,显示出某种阴森冷酷的味道;拿着一把造型十分夸张的枪,枪身呈现半透明状,弹匣里装得满满当当。

  “是在我母亲派人处理掉的废弃物里。我看到一张合照,是她和自己兄弟生前的合照,而在这张照片里,我看到一个女人,和劳伦斯长相上有六成像,但是气质迥异 照片里的女人,正站在我已去世的舅舅摩西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像一对情侣,从略微失真的照片上就能看出来女人脸颊丰润,如果让劳伦斯吃点益补身体的美食,也许能让生命的光彩从她那死气沉沉的鱼目里焕发出来,那和照片上有点类似了……对不对?嗯?”威廉把枪放到隐秘的角落,只露出枪柄的一端,走上前,一只手抚摸着舱壁,楚斩雨能听见他的脚步,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软脆的噼啪声,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却不能分辨他眼神中中经年交织着的复杂情愫;片刻后,威廉把目光从祂身上移开,转而瞥视着监控镜头,目光如刀锋,化作实质,能将监控后面可能存在的某人切成臊子,仿佛注视着灭门的死敌,不过既不怨毒也不痛恨,而是嘲讽。

  “所谓辉煌的余生,不过是欲望的囚徒,渴望得越多,就会越被我控制,好不容易,你我都有彼此想要实现的心愿,在达成目标之前,就让我们彼此利用吧。”

  威廉轻声道,像彬彬有礼的一位绅士,在情窦初开的姑娘耳畔低语。

  又是不明所以的话。

  他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从前费因对柏德的印象很好,谁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