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世子入宫-《曹操重生后摆烂了》

  初冬的夜,洛阳的宫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金銮殿的瓦檐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寒鸦掠过太液池,落在光秃的树枝上,

  带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曹昂的车驾缓缓停在宫门外。

  他穿着并不华丽的玄青朝服,

  身后只带了数名侍从,没有仪仗,也无鼓乐。

  守门的禁卫见他下车,忙行礼道:

  “魏世子夜临宫门,陛下方在御书房批奏。”

  曹昂点头,轻声道:“不必通传,我自去。”

  他步入宫中,脚步极轻。

  石阶上积着薄霜,

  他记得这是父亲常常走过的路——

  当年曹操夜召百官,亦是如此不扰宫人。

  只不过今日,他走得比任何一次都更慎重。

  刘协在御案前批阅奏章,

  烛光映着他略显消瘦的面容。

  身后,曹植在替他研墨。

  殿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陛下,魏世子求见。”

  刘协手中笔一顿,

  抬眼看向曹植。

  “他来了?”

  曹植微微一笑:“兄长说,

  封世子之命出自父命,

  理当面谢天恩。”

  刘协点了点头,

  将朱笔放下:“宣。”

  烛火被风轻轻拂动,

  屋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静。

  曹昂入殿,俯身行礼。

  “臣曹昂,拜见陛下。”

  刘协望着他,目光温和,却有一丝探究。

  “世子不在邺城理政,何以深夜入宫?”

  曹昂答得恭敬:“臣闻立嗣之命,皆奉圣旨,

  虽受父命,实系天恩,

  不面谢陛下,寝食难安。”

  刘协微微一笑:“

  世子不必多礼。

  魏公拥护汉室十余年,

  朕自是知其忠。

  立子辅政,理所当然。”

  曹昂抬首,眼神沉静却坚定:

  “陛下明鉴。

  臣虽为魏氏子,然亦是汉臣。

  魏国之立,为辅汉社稷,非为自立。

  臣蒙父命开府,

  愿以所学、所行,奉于陛下与天下。”

  他这句话说得不疾不徐,

  语气沉稳而真诚。

  烛影摇晃,

  刘协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着,

  许久,才轻声道:

  “世子此言,朕心安矣。”

  刘协让人赐坐。

  宫人奉上茶,蒸气袅袅,

  在烛光间缭绕。

  “世子。”刘协忽然语气一转,

  “朕常思,魏公拥兵百万,

  若他有意一统,

  此世再无汉室矣。

  然魏公仍奉朕诏号令,

  此情朕不敢忘。”

  他顿了顿,目光转深。

  “只是,天下之势如潮,

  人心难测。

  若有一日,潮起潮落,

  世子……将何以自处?”

  曹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望向殿中悬挂的金龙旗,

  火光映得那龙纹若隐若现。

  “陛下,臣自幼习礼于荀令君,

  令君常教臣——

  忠者,不在其所事之姓,而在其所守之义。

  若有一日,天下风雨骤变,

  臣所守者,唯天下苍生与陛下之正统。”

  刘协听罢,静静凝视他。

  良久,他笑了笑,

  那笑里,像是释然,又像是感伤。

  “朕听闻,世子少时,曾救百姓于淇水之难。”

  曹昂微微一怔,笑着答:

  “陛下记得此事?”

  “那年我尚在许宫,

  听郭奉孝言:‘魏公长子,似其父而更宽仁。’

  朕今日见之,果然如此。”

  他放下茶盏,亲自起身,

  走到曹昂身前。

  “朕信你。”

  他语气低沉,几乎是呢喃。

  “朕信你胜于信天下。”

  曹昂起身,郑重叩首。

  “臣誓以此身,不负陛下,不负天下。”

  殿外的夜色深得几乎能吞噬光。

  曹昂出了宫门,

  曹植在回廊等他。

  “兄长见陛下可还顺利?”

  曹昂点头:“陛下待我极厚,

  只是问了一些话。”

  曹植似笑非笑地道:“

  陛下近来多疑,

  兄长一言一行,都须谨慎。”

  曹昂回望宫门深处,

  灯火渐远,

  忽而轻叹:“

  我只是希望,

  我们曹家扶着的,

  真能是一座汉室,而非一座坟。”

  曹植怔了怔,

  那一刻,他看到兄长神情中一种奇异的光——

  不是野心,不是虚伪,

  而是一种近乎笃信的“忠”。

  宫中,刘协独坐御书房。

  曹昂离去后,他久久未言。

  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

  他低声喃喃:

  “曹氏子中,此一人,似真心。”

  片刻,他又轻叹:

  “可惜——真心的人,

  总活得最短。”

  他起身,走到窗前,

  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冷月。

  洛阳的风,

  依旧卷着未散的冬寒,

  吹得殿内的龙纹轻轻作响。

  夜深,邺城的雪落得极静。

  铜雀台上的灯早已熄尽,只剩风声在瓦脊间游走。

  曹操披着狐裘,独自立于高台之上。

  漳河之水结着薄冰,天地一片银白。

  他的胡须上落着雪花,未化。

  手中那一卷奏表,是他刚批完的政事文书,

  署名已改为:“魏世子批”。

  他盯着那三个字,目光沉沉。

  荀彧缓步而来,脚步极轻。

  他早知道丞相此刻在想什么。

  “丞相。”

  荀彧弯腰行礼。

  曹操转过身,笑了笑:“令君还未歇?”

  “天冷,臣恐丞相受寒。”

  “呵……我这副老骨头,还能怕寒?”

  曹操负手而立,望向远方邺城的灯火:“

  你看这城,火光连绵,街市平稳。

  十年前,这一带还在战火中,如今……竟也算天下太平了。”

  荀彧沉默,良久才轻声道:

  “丞相心有不安?”

  曹操叹息,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这一生,打天下,平袁绍,定河北,破乌桓,灭张鲁。

  可如今,我想的,却是如何……交权。”

  荀彧心头微震,缓缓抬眼。

  “丞相,此言何意?”

  曹操看着那远处的星光,

  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年已六十有三,

  半生马革裹尸,

  此生得天下人,但未得天下心。

  若我一日不退,

  天下人终疑我要篡。

  我若早退,

  或许能让后世知道——

  曹操,不是董卓。”

  荀彧沉默了良久,

  才低声道:

  “丞相所虑,诚圣人之虑。

  然天下虽平,魏基未固。

  若此时退位,

  恐有奸人趁虚而入。”

  曹操微微一笑,

  “我早知你会这么说。

  你是天下最懂‘势’的人。

  可我现在懂的,已经不是‘势’,

  而是‘度’。”

  他转身,走到石栏边,

  指着下方的一处灯火。

  “那是世子府。

  昂儿日日理政,

  百官入朝皆先过他府门。

  他行事稳重,

  又能得天子信任。

  我若退,

  天下不乱。”

  荀彧缓缓点头,却仍有忧色。

  “丞相……世子仁厚,但心太直。

  世人多疑,若他处事不慎,

  必将成为天下之靶。”

  曹操喃喃道:

  “我教他以仁,荀令君教他以义。

  可终究少了你当年的一分锋芒。

  那锋芒,我看在谁身上?”

  他抬眼,眯起眼睛。

  “——丕。”

  荀彧明白他的意思,

  却不敢答。

  数日后,曹操召曹昂入丞相府。

  厅中火盆燃着龙脑香,

  屋外的风拍打着窗棂。

  曹昂行礼:“父亲召儿?”

  曹操看着他,目光深沉。

  “昂儿,你可知——我近来在想什么?”

  曹昂微微一怔:“父亲思北地旧战否?”

  曹操摇头。

  “我在想……该不该退。”

  曹昂霍然抬头:“父亲何出此言?”

  曹操缓缓起身,

  走到他身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征战一生,

  如今魏国安定,

  百姓安居。

  我若再执政,

  恐惹天下疑我欲取代汉室。

  若能退下,让你开府理政,

  我便做个封疆老臣,

  辅你,与天子共治,

  可否?”

  曹昂听得心头一震,

  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下:

  “父亲!

  天下未定,四方未安,

  您若退位,臣子何以自安?

  臣尚学浅,怎敢承大业?”

  曹操扶他起身,叹息一声:

  “我也曾这么劝董卓,

  也曾这么笑袁绍。

  可如今,我走到了他们的位置。”

  “昂儿,”

  他语气忽然变得极轻,

  “若有一日,我不在,

  你要记得,

  权是利刃,德是鞘。

  若无人能护其锋,

  再好的刀,也会自伤。”

  曹昂抿唇,沉声应道:

  “儿谨记父命。”

  曹操看着儿子,

  目光中混着骄傲与淡淡的疲惫。

  那夜,郭嘉被召入铜雀台。

  曹操只问他一句:

  “奉孝,

  若我退位,让世子执政,你怎么看?”

  郭嘉笑了笑,

  “丞相若退,天下安。

  但您若退,

  心不安者,将起。”

  曹操挑眉:“何意?”

  郭嘉缓缓答:

  “丞相之威,

  是天下之桩。

  桩若拔,地必松。

  不如徐退——

  外退其位,内存其权。

  待世子立足,再行远志。”

  曹操听罢,沉吟良久,

  忽然笑了。

  “你呀,

  总比我多想三步。”

  郭嘉抚袖而拜:“

  臣但愿丞相千秋万载。”

  雪又大了。

  曹操独立铜雀台顶,

  白雪落满肩头。

  他望着天边的北斗,

  低声自语:

  “天下之势,我已得;

  天下之心,我未得。

  若我能退一步,

  或许能留下一分善名。”

  忽而笑道:

  “可天下……

  从不以善恶论人,

  只论成败罢了。”

  风雪打在他脸上,

  他缓缓合上眼,

  像是要将半生的征伐都封进这一刻。

  远处的邺城,

  万户灯火,

  映出了一片温柔的金光。

  而那光,

  也许正照在未来的——

  魏世子府。

  雪尚未融,邺城的寒气仍在。

  铜雀台的檐角挂着冰凌,月光照在上面,像千柄悬剑。

  曹丕披着狐裘,从东苑缓缓走来。

  脚下的石阶结了霜,他却走得极稳。

  自从父亲流露退意后,他的心就一直乱。

  直到今夜,风雪扑面,他才觉着——该静下来。

  荀彧府灯未灭。

  书案上堆满奏折,香炉中青烟袅袅。

  曹丕推门而入,见荀彧正伏案批阅,神色如常。

  “令君夜未安寝?”

  荀彧抬头一笑:“魏公近来政务甚繁,不敢怠慢。”

  他见曹丕站在门口,眉宇间有几分踟蹰,

  便放下笔,温声道:“公子深夜至此,想必心有所思。”

  曹丕沉默片刻,走到案前,

  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荀彧低头一看,乃是曹操亲笔所书——《退居表》的草稿。

  他心头一震:“魏公……已写至此地?”

  曹丕点头,

  “父亲未呈,只留一卷于铜雀台书阁。我昨夜偶见,不安至今。”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令君,若父亲真退,我当如何?”

  荀彧端起茶,轻轻一抿。

  茶汤在盏中微颤,他淡淡说道:

  “公子以为何?”

  曹丕低声道:“昔日我见父亲权倾天下,心中不平。

  如今他欲退,我反觉空落。

  父亲与世子皆仁,而我……似被天地抛在其间,不知所向。”

  荀彧凝视他半晌,忽然笑了。

  “公子此言,正是聪明之始。凡人若只思得失,终为局困;

  若能自观,方可立志。魏公思退,是为息天下之疑;

  公子若思进,应为守天下之正。”

  曹丕怔住:“守正?”

  荀彧点头:“世子为嫡长,理当承统;

  公子为次子,当辅以智。

  天子有臣,父有子,

  一主一辅,阴阳相济,

  方能成其大器。若人人争光,天下反暗。”

  曹丕低头沉思,荀彧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魏公有三子——昂以仁立,植以才扬,丕以慧守。

  若公子能安此‘守’之一字,必成魏之栋梁。”

  曹丕抬眼,

  眼底那点躁气渐渐平息,

  只余一片清明。“令君,若我能辅兄,

  是否能让天下真平?”

  荀彧笑而不答,只起身,为他添茶。

  茶香氤氲,

  他轻声道:

  “风停于夜,心静于雪。公子但自守,天地自开。”

  翌日夜。

  邺城的雪比昨夜更厚,世子府灯火未眠。

  曹昂正在批阅奏章,

  见曹丕进门,放下笔笑道:“二弟此来,可是又有何高论?”

  曹丕走上前,目光平静,语气却少见地柔和。

  “兄长,前日我多有怨语,今日来,只为道歉。”

  曹昂微微一愣。

  那一瞬的惊讶转成笑意:“何必言此?兄弟一体,哪有高下。”

  曹丕叹道:

  “我总想着,若非嫡长,便难立于世。

  可我昨夜忽然明白——父亲要的,不是争,而是守。若我能为兄长分忧,也算不负魏家。”

  曹昂沉默良久,

  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我能有你此言,足矣。来,明日父亲或召我入丞相府,你可同往。”

  曹丕笑了,那笑意罕见地真诚。

  “自然同去。”

  兄弟俩相视一笑,

  炉火跳动,照得两人眉宇间皆有暖意。

  窗外雪声簌簌,

  那夜的邺城,似乎静得能听见春天的脚步。

  次日清晨,曹操在府中召二子。

  他看着并肩而立的曹昂与曹丕,

  神情微动。

  “昂儿,昨日你阅奏章至三更?”

  曹昂拱手:“不敢怠政。”

  “丕儿,你夜宿令君府,可得教益?”

  曹丕笑着应:“得教益甚多。

  令君言:‘臣子之忠,不在独立,而在共安。’

  儿谨记在心。”

  曹操望着他们,眼底的疲惫被一点柔光掩去。

  “好。若我死后,天下有汝兄弟,吾心足矣。”

  他负手转身,

  窗外的雪光映入眼帘,

  白得耀眼——

  那是一种久违的宁静,

  也是征战半生的人,

  终于看见的——太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