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权归于静,心起于乱-《曹操重生后摆烂了》

  邺城的早春,气候未稳。

  漳水冰雪初融,水面雾气升腾,像一座未散的梦。

  新朝的鼓声仍旧准时敲响,但那声韵中少了些锐气,多了几分谨慎。

  世子曹昂坐在尚书台内,批阅各郡奏章。

  窗外梅花残落,纸页翻动的声响与远处的木鱼声交织,显得格外沉静。

  荀攸进殿,向他行礼。

  “世子,河内郡上表,请修太行古道,以通漕运。”

  曹昂抬头,语气平和:“可行。民力可支否?”

  “据州牧所报,去年丰收,能调十县丁役五千。”

  曹昂点头,提笔批了两个字——“准行”。

  他写得极慢,落笔稳而端正。

  荀攸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少年稳得可怕。

  这时中常侍夏荀急步进来,神色微变。

  “世子,洛阳有急报。”

  曹昂放下笔,目光冷静:“宣。”

  夏荀呈上折简,上书:

  「陛下欲于春祭亲临辟雍,

  命魏国世子入朝陪祀。」

  荀攸眉头微皱:“此举,未免太突。”

  曹昂沉吟:“皇上近来频与子建往来,心思渐深。

  若此番相召,我若不去,显违礼节;若去,势必受揣测。”

  荀攸叹道:“世人已多谣言,说陛下有意立子建为嗣,

  今陛下召您入洛阳,恐是试探魏国之心。”

  曹昂的指节轻叩案几,

  “那便去。”

  荀攸惊讶:“世子?”

  曹昂的眼神却极为平静。

  “父亲归山,朝局若无动静,人心反生猜。

  我去洛阳,正好正其视听。”

  他起身整衣,衣带如雪,眉眼间不带一丝惊慌。

  “告诉叔父们——我不为权而行,只为安而往。”

  荀攸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当年尚未白头的曹操。

  洛阳城内,金水桥畔,柳枝已青。

  皇帝刘协设宴于德阳殿,以迎魏国世子。

  曹植已候在殿内,身着青衫,眉目如画。

  听闻兄长即将入宫,神色微微紧。

  “陛下。”曹植低声道,“臣兄素性端重,不喜权势。

  此来洛阳,或是为息谤之心。”

  刘协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子建,朕知你兄长稳重,却不知他是否也懂心机。”

  “陛下之言——”曹植抬眼,神色一动。

  刘协缓缓道:“魏公归山,天下皆惊。

  若朕不立威,臣子皆心疑。

  而朕若稍示不信,又恐生隙于魏氏。

  这局,非诗文可解。”

  曹植沉默半晌,轻声道:“陛下,父亲曾教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欲天下安,唯信为基。”

  刘协注视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像他。”

  “像谁?”

  “像你父。”

  曹植的心忽然一紧——那笑中有暖意,也有一丝寂寞。

  三日后,曹昂抵洛。

  朝野轰动,文武百官皆迎于长乐门。

  当夜,宫中设宴。

  灯火映照金樽,丝竹声远。

  曹植起身相迎,笑意真挚:“兄长一路辛苦。”

  曹昂还礼:“子建别来无恙。

  洛阳风气果真与邺城不同。”

  兄弟并肩坐下,刘协高坐于前,神色温和。

  “二位贤弟,皆魏公之子。

  今日同席,朕心安。”

  曹昂恭敬答道:“陛下圣明,天下幸甚。

  家父虽退,仍朝思圣颜,托臣子谨奉国事。”

  刘协目光微闪,含笑:“世子之言,朕信。”

  曹植举杯笑:“兄长的稳重,连陛下都要安心几分。”

  曹昂看他一眼,眼底温柔。

  “而你的才华,却让天下都在惊叹。”

  兄弟相视,杯影交错。

  一时之间,文武皆低声叹息:

  ——若天下皆如此兄弟,何愁不安?

  然宫外并不平静。

  东曹掾杨修夜行至洛阳太学,

  与数位旧士族密议。

  “魏公既退,曹昂入朝,曹丕辅政。

  三子并立,如鼎足三分。

  若一旦陛下信魏氏至深,

  恐天下尽入魏掌。”

  “杨掾之意?”

  杨修轻抚扇面,低声一笑:

  “观世子之行,文若荀令护之。

  若欲制其势,不必攻魏,

  只需——使魏兄弟相疑。”

  他目光转向窗外的月。

  “诗可杀人,名可乱国。

  子建之才,世子之德,

  若并列天子前……

  天下自乱。”

  宴散,洛阳春夜微凉。

  曹昂与曹植一同走出宫门。

  “子建,陛下待你厚,

  这也是好事。”

  曹植微微低头:“兄长……可会怪我?”

  “怪你何事?”

  “父亲不在,陛下常召我入宫,

  人言我有‘承嗣’之相。”

  曹昂停步,看着弟弟,

  目光沉静。

  “我信你。”

  曹植怔住。

  曹昂笑了笑,拍了拍他肩:“

  父亲若在,也只愿你以才济世。

  我若真能安天下,又何惧你耀于上?”

  月光洒在两人肩头,

  兄弟对视,

  一人如山,一人如风。

  同一夜,听松山。

  素窈煮茶,荀彧在窗下默坐。

  山风微起,笛声远远传来。

  是曹操在吹旧调《短歌行》。

  荀彧听着,微微叹息。

  “魏公,你走了,

  可你那一缕气——

  仍在天下里。”

  曹操放下笛,目光穿越夜色:

  “是啊。

  天下安否,

  我在山中,也听得见。”

  长江之南,春雨连绵。

  汉水涨溢,江雾笼罩着襄阳城。

  刘琮披着青色长袍,立于城楼下,雨打在檐瓦上,溅起冷意。

  他自父刘表去世后,一直谨守臣节,不敢妄动。

  但今夜,风声不同了。

  一名心腹武将踏着雨水奔上城楼,压低声音道:

  “主公,魏公……退了。”

  刘琮一怔:“退?何意?”

  “听闻魏公以养疾为由,归隐听松山。

  邺城由世子曹昂摄政,洛阳则由皇上自理。

  朝野震动——天下诸侯,皆动了心思。”

  刘琮沉默片刻,轻轻掀开衣袖上的雨珠。

  “他,竟真肯退?”

  他喃喃自语,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昔年父亲在世,最忌曹公;

  我始终以为,曹公退无日。

  谁知今日……他竟退了。”

  武将凑近一步,低声道:

  “主公,正因他退,才是我等之机。

  如今北地空虚,世子新立,根基未稳。

  若荆州振兵,号称清君侧,谁敢不应?”

  刘琮的指节轻轻敲着栏杆,雨声更急。

  “清君侧……”

  他笑了一声,却带着自嘲。

  “我父当年也想‘清君侧’,最后只得屈膝称臣。

  我若举兵,曹家再起兵南下,荆州还能保几日?”

  武将急道:“主公不同于刘表!

  您年轻,您得地利!

  荆州沃野千里、兵甲七万,

  若得西蜀刘琦相应,再合江东之力,

  天下可半矣!”

  刘琮抬头,雨水顺着鬓角滑下,眼神渐深。

  “刘琦……他虽是我兄,却非我友。”

  “但天下人只知刘氏有二,若举义师,

  他未必敢不应。”

  殿外雷声滚滚。

  刘琮站了许久,忽然道:

  “召文士韩玄、蒯越、伊籍入府议事。”

  次日清晨,雨未停。

  襄阳郡府的烛火仍亮着,

  韩玄、蒯越、伊籍等人皆在。

  韩玄性烈,最先开口:

  “曹贼外退,其志未泯。

  今魏国三子并权,内必生隙。

  主公若不先发制人,

  他日被制者,必是我荆州!”

  蒯越却摇头:“不可轻动。

  曹氏虽退,朝中尚有荀攸、荀彧、郭嘉之流。

  一旦北方再起兵锋,我等必受其祸。

  主公若欲兴义,当先立名。”

  “立名?”韩玄冷笑,“若不动兵,何名可立?”

  伊籍出声:“荀令已去山林,郭奉孝久病。

  北方虽强,实则人心浮动。

  此时若打出‘奉天子、复汉统’之名,

  未尝不可。”

  刘琮静静听着,目光如沉江。

  “诸公所言,我皆明白。

  只是——”

  他抬起头,声音低沉:

  “我非我父。

  父为仁者,故犹豫不决;

  我若为仁,天下便无我刘氏之地。”

  殿中静极。

  雨滴滴答,像是在数着天下变局的秒声。

  刘琮缓缓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滑过那条长江。

  “若举义师,必得外援。

  江东孙氏,可否通?”

  蒯越拱手道:“孙权年少智沉,未必肯轻动;

  但若我荆州先声夺人,

  他必不坐视。”

  刘琮深吸一口气,

  “那便由我先行。”

  韩玄立刻跪下:“主公英断!”

  蒯越与伊籍对视,神色复杂。

  他们知道,

  荆州这一举,不仅是反——

  更是破局。

  几日后,襄阳军营暗流汹涌。

  各郡督将纷纷接到密令,整兵待发。

  檄文草成,上首赫然写着:

  「奉天子诏,清魏公余党,

  复我汉统,正天下名!」

  檄文未出,已有谍者将消息递往邺城。

  荀攸急入尚书台,

  曹昂正在批阅奏章。

  “世子!荆州乱起!”

  曹昂抬头,神情不惊,

  “谁?”

  “刘琮。”

  曹昂眉心微蹙,

  “他那样的人……也敢?”

  荀攸叹道:“天下皆知魏公退隐,

  众人心生侥幸。

  刘琮自恃有荆州,欲称‘奉汉诏’以正名。”

  曹昂沉声道:“他用的是‘奉天子’之名,

  皇上……怕未必制止。”

  荀攸默然。

  两人心底都明白,

  刘协虽对曹家倚重,

  但这“义旗”,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可用的棋。

  曹昂轻轻叹息。

  “父亲刚走,天下便动……

  果真如他所言——

  ‘我在,天下静;我去,天下乱。’”

  荀攸抬头,正要开口,

  曹昂却忽然笑了笑。

  “叔父,传令。

  命曹仁、徐晃率兵南下,

  但——”

  他顿了顿,

  眼神冷而坚定。

  “不得扰民,

  不得取荆州一物。

  我只要他们知——

  魏氏尚在。”

  与此同时,洛阳宫。

  刘协手中捏着那份来自襄阳的檄文,

  指尖微颤。

  “刘琮……也敢?”

  曹植在一旁低声道:“陛下勿怒。

  刘琮此举,不过试探。

  若魏世子真能安民,

  他必不敢再进。”

  刘协冷冷一笑。

  “世子安民?

  那岂非魏家更得人心?”

  曹植心头一紧,

  下意识跪下:“陛下!”

  刘协看了他一眼,

  忽而笑了笑,

  将檄文投入铜炉之中。

  “罢了。

  让天下先看看——

  曹氏的‘仁’。”

  火光映在他的眼底,

  一半阴,一半亮。

  邺城尚书台的夜色沉沉,

  铜灯昏黄如旧月。

  曹昂伏案看完最后一封军报,

  抬头时,烛火在他眼中映出两道金光。

  荀攸与郭嘉都在殿中,三人之间,

  铺着一张巨幅舆图,荆襄的地形清晰可见。

  郭嘉咳了两声,嗓音仍略显虚弱,

  却带着笑:“刘琮不过一时起意,

  他既无勇,又无胆,只是一群人推着他走。”

  荀攸轻声道:“荆州兵多将广,

  若刘琮真起兵,

  南可合孙权,西可通刘琦,

  若处理不慎,恐为后患。”

  曹昂手指沿着地图划下,

  指尖落在襄阳与江陵之间。“所以要先断他胆,而非断他兵。

  我父在时,天下怕的是魏军的锐;

  如今,他要怕的,是魏军的稳。”

  郭嘉轻轻一笑:“世子此言,倒真像丞相。”

  曹昂看了他一眼,笑意极淡。

  “我若能像父亲一成,这天下便不会再乱。”

  说罢,他立刻起身,下令道:“命曹仁督荆北、徐晃取汉水沿岸,

  张辽屯樊口,以守不攻为策。

  若荆州军越江,可设伏击。

  若退,则赦其罪。”

  荀攸低声问:“那刘琮本人呢?”

  曹昂道:“赦书已草好。若他投降,则存刘氏一脉。

  若他再起……则由法不由情。”

  烛光摇曳,

  郭嘉盯着曹昂的背影,轻声道:

  “荀令,你看这世子,

  是不是……比丞相更像个仁者?”

  荀攸叹息:“仁,不是软;是能忍。”

  襄阳,汉江畔。

  刘琮设帐于府中,

  听完探报后,脸色青白交替。

  “曹仁兵至新野?徐晃、张辽皆已南移?”

  蒯越拱手:“是。”

  刘琮神色复杂,“他们未攻,只列阵守?”

  “未攻。”

  “……未攻?”

  他放下情报,忽然苦笑一声:

  “若是我曹家,早应举兵压境,

  火烧樊城。可他偏偏不动——”

  韩玄冷哼:“主公莫信他们诈。

  所谓‘不攻’,

  正是欲以宽仁取名,再行重击!”

  蒯越摇头:“不然。

  这分明是世子所为。

  曹昂治军有度,不喜无义之战。

  他若真愿赦荆州,

  或许是想留刘氏于汉脉。”

  刘琮忽然沉默,

  看着外面阴雨连天的江水,喃喃道:

  “若真如此,我再逆他,便是乱臣贼子。”

  韩玄脸色变了,急道:“主公,万万不可退!

  若退,士气尽失!”

  刘琮转身,

  目光清冷如江面。

  “江北十万兵,我若轻启战端,

  死者皆荆州子弟。

  韩玄,你是为我,还是为天下?”

  韩玄一怔。

  刘琮挥手,

  “取笔来。”

  他提笔,在奏章上写下:

  “荆州刘琮,悔前愚昧,愿复臣魏公,代陛下理荆南。

  不敢再起妄念,惟求保民。”

  当日夜晚,

  洛阳宫内烛火漫长。

  刘协坐在殿中,手中翻着那封由襄阳送来的“投诚表”。

  曹植立于旁侧,心绪微乱。

  刘协轻声笑:“刘琮果然没胆。”

  曹植道:“他能悔过,也是好事。

  若真打起来,荆州百姓必受其害。”

  刘协抬眸看他:“你心太软。你父与兄皆知天下难安,

  偏你——

  总把天下当诗看。”

  曹植垂首,不语。

  刘协放下表章,

  叹息道:“我知世子安民,

  朕该感恩,可天下人……皆道魏家仁德,谁还记得朕是天子?”

  他一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若再如此,朕怕要真成他们的‘社稷符号’。”

  曹植闻言,脸色一变。“陛下——”

  刘协摆手,神情平静:

  “子建,你不懂。朕若不自保,终有一日,

  连你,也成魏家的诗人。”

  曹植抬起头,

  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皇上笑着说的“自保”,其实比任何一场战争都危险。

  邺城,尚书台外,春风渐暖。

  “荆州归附!”传令官高声宣读军报。

  曹昂放下手中奏章,

  只是静静闭上了眼。

  荀攸笑着拱手:“恭喜世子,

  此战不费一兵,胜过百万。”

  郭嘉也轻轻笑:“文能安民,

  武能退敌。

  丞相若知,该放心了。”

  曹昂站起身,

  微微仰头看天。

  “父亲……我以你教诲,守住了这一方土。”

  他转身下令:“荆州复附,民粮十万石,

  全数返还襄阳。

  告慰刘氏宗庙。”

  荀攸和郭嘉都静静看着他,良久,郭嘉忽然道:“世子此心,恐怕比丞相更近‘王道’。”

  曹昂笑了,笑容温淡如风:

  “若真有王道,那天下就不该再流血。”

  山风穿林,笛声缓缓。

  荀彧登山,远远看到曹操正在竹林间养鹰。

  那鹰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他手上。

  荀彧笑道:“荆州已平,您这鹰,也该放了。”

  曹操望向远处的云雾,

  淡淡一笑:“鹰能自飞,才不惧天高。我儿若能自立,天下也不必我管。”

  荀彧低头,

  只见那鹰展翅飞远,越过重山,

  直往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