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鹏之大,星空装不下-《我在江湖社恐的那些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山谷间的薄雾,忘忧谷在鸟鸣声中缓缓苏醒。

  阮喃喃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半圈,迷迷糊糊间听见院子里传来规律的扫地声——那是陆云霁每日雷打不动的晨课之一。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师兄真是的...连扫地都要这么讲究...

  等到她终于磨蹭着起床时,陆云霁已经扫完院子,正将熬好的小米粥端到石桌上。

  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青色的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师兄早...

  阮喃喃揉着眼睛在石凳上坐下,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她盯着粥碗发呆,直到陆云霁将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才慢吞吞地拿起勺子。

  今日要背《逍遥游》第三段。

  陆云霁的声音清冽如泉,瞬间浇醒了阮喃喃的睡意。

  她顿时垮下脸来:

  那么长!师兄,能不能...

  不能。

  陆云霁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阮喃喃气鼓鼓地舀了一大勺粥塞进嘴里,被烫得直抽气。

  陆云霁默默将晾凉的茶水推到她手边,她赶紧灌了一大口,这才委屈巴巴地说:

  《逍遥游》里说的逍遥,难道就是背书背到头晕眼花吗?

  背熟之后自然逍遥。

  陆云霁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她皱成一团的小脸,

  今日若背完,午后可去溪边。

  这句话比什么劝学都管用。阮喃喃立刻坐直身子,三下两下喝完粥,迫不及待地冲回房间拿出书卷。

  然而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刻钟后,她就开始对着竹简唉声叹气: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师兄,这鲲要是真的变成鹏鸟飞起来,得吃多少鱼才够啊?

  陆云霁正在整理药圃,头也不抬:

  专心。

  我很专心啊!

  阮喃喃理直气壮地指着竹简,

  我在想象那只鹏鸟有多大嘛!要是它飞到我们忘忧谷上空,会不会把太阳都遮住?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凉快些了?

  说着说着,她索性放下书卷,跑到陆云霁身边蹲下:

  师兄,你说要是我们也能像鹏鸟一样飞,是不是就能直接飞去二师兄的酒楼吃点心了?

  陆云霁小心地将一株薄荷旁的杂草拔除,淡淡道:

  轻功练至化境,或可一试。

  那要练到什么时候啊...

  阮喃喃撅着嘴,随手拔起一根草茎在手里把玩,

  我现在连《御风游》都只能飞过这条小溪。

  她指着不远处只有丈许宽的水面,语气里满是沮丧。

  三日前...尚不能过。

  陆云霁提醒她。

  这话让阮喃喃重新振作起来:

  对哦!我进步了!

  她高兴地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

  那我再去背一会儿!

  说着蹦蹦跳跳地回到石桌旁,这次倒是真的专心致志地念起书来。

  陆云霁抬眼看了看她认真的侧脸,继续手中的活计。

  药圃里的草药长势正好,七星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薄荷散发着清凉的香气。

  他仔细检查每一株植物的状态,该浇水的浇水,该松土的松土。

  这些琐碎的日常,于他而言与修炼武功并无不同,都需要耐心与专注。

  日头渐高,蝉鸣声一阵响过一阵。

  阮喃喃终于磕磕绊绊地背完了规定的段落,迫不及待地拉着陆云霁要去溪边。

  两人提着竹篮穿过竹林,篮子里装着甜瓜和野莓,还有阮喃喃非要带上的那本游记。

  师兄你看!

  阮潺潺突然指着路边的树丛,

  那只松鼠又在偷看我们!

  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野果,轻轻抛过去。

  松鼠敏捷地接住,抱着果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陆云霁看着她的举动,并未阻止。

  这山谷里的小动物似乎都认得阮喃喃,时常会接受她的投喂。

  有次她甚至试图喂一只刺猬,结果被扎了手指,委屈地举着手指找师兄诉苦了半天。

  到了溪边,阮喃喃立刻脱了鞋袜跳进水里,冰凉的溪水让她发出满足的叹息。

  她弯着腰在溪水里摸索,忽然惊喜地叫道:

  师兄!有虾!

  陆云霁正在将瓜果浸入泉水中,闻言走过来,看见她手心里捧着一只透明的小虾。

  虾在她掌心蹦跳,溅起细小的水花。

  好小啊...

  阮喃喃仔细观察着,

  都不够塞牙缝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小虾放回水里,看着它迅速游走。

  天地生灵,各有其用。

  陆云霁看着她的举动,语气温和。

  我知道啦。

  阮喃喃甩甩手上的水,

  四师姐说过,不能随便伤害小生命。

  她说着忽然笑起来,

  不过要是二师兄在,肯定会说这么小的虾,炸一炸最香了。

  她在溪边的大石上坐下,翻开那本游记,很快就被书中的故事吸引。

  时而为迷路的旅人担心,时而被异域的风情逗笑。

  看到有趣处,她总要拉着陆云霁分享:

  师兄你听这段,这个书生居然把老虎当成了大猫!

  陆云霁坐在不远处打坐调息,闻言微微颔首,并未睁眼。

  阮潺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

  要是我遇到老虎,肯定马上用《落英遁形》躲起来...不过师兄你一定不怕,你的剑法那么厉害...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原来是看书看累了,靠着石头打起了瞌睡。

  书从手中滑落,被她下意识地抱在怀里。

  陆云霁睁开眼,轻轻拿起旁边的外衫给她盖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阮喃喃被瓜果的香气唤醒。

  陆云霁已经将冰镇好的甜瓜切开,清甜的果香在空气中弥漫。

  我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谢师兄。

  冰镇的甜瓜入口即化,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阮喃喃吃得满脸都是汁水,含混不清地说:

  这个法子真好,比放在井里凉快多了。

  山泉水更凉。

  陆云霁递给她一块手帕。

  我知道!

  阮喃喃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

  静虚子祖师在手札里写过的嘛。

  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师兄,你说祖师她老人家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夏天在这里冰瓜果吃?

  或许。

  陆云霁看着波光粼粼的溪面,想象着百年前或许真有一位女子在此嬉水纳凉,不觉莞尔。

  吃完瓜果,阮喃喃又闲不住了。

  她折了根柳条编成环,插上几朵野花戴在头上,在溪边蹦蹦跳跳:

  师兄你看,像不像三师姐说的那个...那个什么...花环?

  尚可。

  陆云霁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简洁。

  阮潺潺也不气馁,又编了一个非要给陆云霁戴上。

  他微微侧身避开,她却不肯放弃,追着他满溪边跑。

  最后陆云霁无奈地停下脚步,任由她把花环放在他发间,又迅速取下。

  算了算了,

  阮喃喃看着他的表情,自己先笑了出来,

  师兄戴上这个太奇怪了。

  阳西下时,两人才提着空篮子往回走。

  阮喃喃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从溪里的小虾说到花环,又说到晚上想吃什么。

  陆云霁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表示他在听。

  晚膳是简单的素面,配上几样小菜。

  阮喃喃吃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窗外瞟。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她立刻拉着陆云霁到院子里乘凉。

  夏夜的庭院是最舒适的地方。

  陆云霁点燃艾草驱蚊,淡淡的药香随风飘散。

  阮喃喃躺在竹椅上,看着满天繁星,又开始发挥她的想象力。

  师兄,那颗最亮的星星是不是在眨眼睛?它是不是也想和我们说话?

  那是大气流动所致。

  陆云霁实事求是地回答。

  阮喃喃不满地嘟嘴:

  师兄你真没意思。说不定星星真的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见呢?

  她翻了个身,面向陆云霁:

  要是我们能飞上天,是不是就能听见星星说话了?大师兄说过,武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御气飞行,是不是真的?

  典籍有载。

  陆云霁摇着蒲扇,夜风轻轻拂动他的衣袂。

  那师兄你能做到吗?

  尚不能。

  阮喃喃叹了口气,又躺回去: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过没关系,等师兄练成了,带着我飞上去看看!

  陆云霁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向璀璨的银河。

  夜空中繁星点点,遥远而神秘。阮喃喃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又睡着了。

  轻轻为她盖上薄毯,陆云霁继续坐在院中。

  夜风送来远处荷塘的清香,萤火虫在竹林间飞舞。

  这样平凡的一日,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修行。

  守护这片宁静,守护身边人的笑容,这便是他的道。

  不知过了多久,阮喃喃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

  师兄...星星...

  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陆云霁微微一笑,吹熄了廊下的灯笼。月光如水,静静洒满庭院,将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银辉里。

  忘忧谷的夏夜,在虫鸣与星光中,温柔地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