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法医秦明(1)-《综景:异的浮生》

  夏末的龙番市,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大学城后街的“老王炸鸡”门口围满了人,警戒线在湿热的风中微微颤动。

  秦明提着勘查箱下车时,浓郁的油炸香味扑面而来,与现场应有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他皱了皱眉,拨开人群走向店铺。

  “秦法医,您可算来了。”辖区派出所的李所长抹了把汗,“今早老王准备换油,捞油渣时发现了...这个。”

  秦明顺着李所长颤抖的手指看向操作台。一只金黄酥脆的人类手掌静静躺在不锈钢盘子里,指甲修剪整齐,腕部断口平整得令人心惊。

  “现场保护了吗?”秦明戴上手套,语气平静。

  “保护了,店里的人都控制起来了。”

  秦明俯身仔细观察那只手掌。油炸让皮肤收缩,指节微微弯曲,像是某种诡异的雕塑。他小心地用镊子轻轻按压,表皮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秦明自言自语,“油温约170度,表皮完全炸熟,但内部组织应该还能提取dNA。”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检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断口整齐,像是专业工具所致。”

  秦明整个人僵住了。这个声音他听了四年,在警校的解剖室里,在图书馆的深夜中,在他无数个不敢说出口的梦里。

  他缓缓转身,看见陈景异站在警戒线内,白衬衫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如常。

  “陈师兄。”秦明喉咙发紧,“你怎么来了?”

  陈景异亮了亮证件:“市局派我来协助。听说案子有点特别。”

  秦明这才注意到陈景异胸前挂着的不是法医证,而是刑警证件。他的心沉了一下——传言是真的,陈景异真的转行做了刑警。

  “你怎么看?”陈景异走近,目光落在手掌上。

  秦明强迫自己专业起来:“男性,25到35岁,右手掌。从断口看,可能是电锯或者大型解剖器械。”

  陈景异蹲下身,没有触碰证物,只是仔细观察:“指甲缝很干净,没有搏斗痕迹。死者可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被截肢的。”

  秦明一愣,这个细节他还没来得及注意到。不愧是陈景异,永远快人一步。

  “凶手为什么要油炸手掌?”秦明忍不住问,“毁尸灭迹的话,应该整个尸体处理掉才对。”

  陈景异推了推眼镜:“可能有特殊含义。油炸...像是某种仪式,或者是在传递信息。”

  现场取证工作继续进行。秦明小心地将手掌装入证物袋,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陈景异。三年不见,陈景异比警校时期更加清瘦,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冷静和锐利丝毫未减。

  为什么?秦明在心里问了一千遍。一个被誉为“法医界天才”的人,为什么要放弃大好前途转行做刑警?

  “秦明,”陈景异突然叫他,“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两公里外的一家宾馆发现了一具尸体,缺了右手。”

  秦明心跳加速。他迅速交代助手完成现场收尾工作,跟着陈景异上了车。警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陈景异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混合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调来市局的?”车启动后,秦明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三个月前。”陈景异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想到你也分到龙番市了。”

  秦明想说他一直关注着陈景异的调动,故意申请调来同一个城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转而问道:“为什么放弃法医?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陈景异沉默片刻,路口红灯映照在他脸上:“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告诉你。”

  宾馆现场比炸鸡店更加惨烈。尸体仰卧在床边,右腕处空空如也,断口与那只油炸手掌完全吻合。秦明立即开始初步尸检,而陈景异则在房间内仔细勘查。

  “死者赵强,32岁,医疗器械销售。”陈景异看着现场民警提供的资料,“死亡时间大约是今天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

  秦明检查着尸体:“断口与手掌吻合,但这里有挣扎痕迹。死者是先被注射了镇静剂,然后被切断手掌,最后致命一刀是心脏部位。”

  陈景异走过来,蹲在尸体旁:“奇怪,为什么凶手要特意切断手掌,还拿去油炸?”

  “毁灭证据?指纹识别?”秦明推测。

  “如果是毁灭证据,完全可以将整个尸体处理掉。单独处理手掌,更像是某种仪式或象征。”陈景异若有所思。

  秦明不得不同意这个分析。这就是陈景异一直吸引他的地方——不仅能看到证据本身,还能看透证据背后的心理。

  技术队在现场发现了少量非死者的血迹,可能是搏斗中伤到了凶手。秦明小心地取样,准备带回实验室分析。

  “师兄,如果是你,会从哪里入手?”秦明忍不住问。

  陈景异环顾房间:“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开始。凶手有强烈的象征性行为,说明这不是随机杀人。油炸手掌...有某种讯息要传达。”

  回程的车上,秦明偷偷观察陈景异的侧脸。警校时期的崇拜与爱慕,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复杂而深刻。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景异要放弃法医这个最适合他的职业,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追随着这个人的脚步。

  “你还在做犯罪心理侧写吗?”秦明问。

  “偶尔。”陈景异简短回答,随即转移话题,“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早十点前。”秦明回答,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学生时代向师兄汇报的认真。

  陈景异似乎察觉到了这点,微微一笑:“你还是老样子,秦明。一点没变。”

  这句话让秦明心跳漏了一拍。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只是望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后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陈景异选择背后的真相。

  到达市局,陈景异下车前突然说:“你知道吗?法医看到的是生命的终结,而刑警追寻的是生命为何终结。我选择后者,是因为我相信预防比追责更有价值。”

  秦明怔住,这是陈景异第一次主动提及那个选择。

  “明天见。”陈景异关上车门,身影融入警局大楼的灯光中。

  秦明独自坐在车里,回味着那句话。他突然明白,自己对陈景异的感情从未只是简单的崇拜,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吸引——渴望理解那个复杂而深邃的灵魂。

  他启动汽车,驶向法医中心。无论案件多诡异,无论陈景异有多少秘密,他都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科学、证据、理性——一步步接近真相。这不仅是为了正义,也许更是为了能有一天,真正理解那个他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人。

  夜深了,秦明实验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就像多年前警校图书馆里,他总能看到陈景异座位那盏孤灯,明亮而坚定。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又在同一个案件中相遇,只是站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秦明拿起解剖刀,对着无影灯下的手掌轻轻说道:“让我们开始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