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断魂台-《小时候即想听又怕听的鬼故事集》

  临川城外有座荒废的戏台,当地人叫它断魂台。戏台是前清一个盐商捐建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虽然朱漆剥落,依然可见当年的气派。可就是这么一座精致的戏台,却成了方圆百里无人敢近的禁地。

  老辈人说,这戏台最后一次唱戏,是光绪二十六年的中元节。那时有个很有名的昆曲戏班云韶班,在台上唱《牡丹亭》。唱到游园惊梦一折时,扮演杜丽娘的名角柳如眉突然倒在台上,再没起来。班主说她是入戏太深,魂儿被勾走了。

  自那以后,这戏台就邪性起来。每逢月圆之夜,戏台上就会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更怪的是,有人曾在台下捡到过一支金步摇,那做工精致得很,一看就是前朝宫里的物件。

  那唱腔邪性,村里的老人常说,听着听着,就好像能看见个穿戏服的花旦,在台上甩着水袖。

  这年秋天,省昆剧院来了个年轻演员林晓霜。她专工闺门旦,听说断魂台的传说后,非要去看个究竟。

  晓霜,那地方去不得!团长连连摆手,三年前有个记者去采访,回来就魔怔了,整天捏着兰花指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晓霜不以为然:团长,咱们唱戏的,还怕这个?

  她带着录音设备,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独自来到了断魂台。

  戏台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台前的石阶上落满了枯叶。晓霜轻轻走上戏台,木质台板发出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她站在台中央,不自觉地摆了个亮相。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戏台两侧的帷幕无风自动。

  咦——呀——

  一声幽怨的唱腔突然响起,正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唱段!

  晓霜浑身一颤,循声望去。只见戏台一角,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戏服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水袖轻扬,正在做着身段。

  谁在那里?晓霜强作镇定地问道。

  那身影缓缓转身——是个画着精致妆容的花旦,眉眼如画,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奴家柳如眉,那人微微欠身,云韶班的台柱子。

  晓霜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不是已经...

  死了?柳如眉苦笑,是啊,死在台上了。可这出戏还没唱完,我走不了啊。

  原来,柳如眉本是官宦之女,家道中落后被迫学戏谋生。那日唱《牡丹亭》,她想起自己的身世,与杜丽娘同病相怜,竟真的入戏太深,魂魄被困在了戏台上。

  这金步摇,柳如眉从鬓间取下一支簪子,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那日倒在台上,就再没能把它还给她...

  说到这里,柳如眉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天快亮了,她轻叹一声,我该走了。

  等等!晓霜急忙问道,为什么要困在戏台上?

  柳如眉回头看着她,眼神凄迷: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懂这出戏的人。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东方既白,柳如眉的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晨雾中。晓霜这才发现,戏台中央多了一支金步摇,在晨曦中闪着微光。

  回城后,晓霜茶饭不思,整日对着那支金步摇发呆。她总觉得柳如眉的话里另有深意。

  懂这出戏...她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她开始查阅古籍,走访老艺人,想要还原当年的真相。在一个老戏迷的笔记里,她发现了一段惊人的记载: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初七,云韶班柳如眉唱《牡丹亭》,巡抚大人观戏。次日,柳如眉暴毙,巡抚赠千金抚恤...

  晓霜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柳如眉的后人。在一个破旧的四合院里,一位百岁老人颤巍巍地取出一个木匣。

  姑祖母不是病死的,老人老泪纵横,那日巡抚看中她的美貌,欲纳为妾。姑祖母不从,当夜就...

  木匣里装着一封血书,是柳如眉临终前写下的:

  妾虽卑贱,亦知廉耻。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晓霜带着血书再访断魂台。说也奇怪,她刚踏上戏台,就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

  当晚,晓霜在戏台上完整地唱了一遍《牡丹亭》。唱到一折时,她仿佛看见柳如眉在对她微笑。

  从此,断魂台再没传出过幽怨的唱腔。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见两个杜丽娘在台上对戏,一个凄婉,一个明媚。

  晓霜后来成了昆曲名家,但她再没唱过全本的《牡丹亭》。有人问起,她总是说:

  戏台幽幽,演不尽悲欢离合。那些戏中人,不是鬼魅,而是含冤的魂灵。

  如今那支金步摇成了省昆剧院的镇院之宝,每个演杜丽娘的演员都要戴它上台。更奇的是,但凡用心演戏的演员,都能在镜中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帮她们上妆。而晓霜终身未嫁,有人说她常在深夜对着那支金步摇说话,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