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像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进李建国抡圆的胳膊肘。
骨头砸骨头的闷响混着林远的闷哼炸开，他踉跄着撞上铁艺校门，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他妈算老几？！” 李建国喷着酒气的咆哮震耳欲聋。
林远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钉在李浩身前，掏出手机的手稳得像铁钳：“110吗？青云中学校门口，有人当众殴打未成年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李浩看着林远被扯变形的衬衫下红肿的肩膀，第一次感觉眼眶烫得厉害。
---
时间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片。
李建国那只带着风声、裹挟着暴怒和劣质酒精气味的巨掌，在李浩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般笼罩下来。屈辱和暴怒的火焰在血液里疯狂奔流，几乎要烧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指节在紧握的拳头发出一连串濒临极限的“咯咯”呻吟！躲？还是不躲？反抗？还是承受？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嘶吼！
就在那蒲扇般的巴掌即将携着千钧之力、狠狠掴在李浩惨白脸颊上的前零点零一秒——
“住手——！！！”
炸雷般的怒吼撕裂凝固的空气！
一道蓝色的身影，如同扑向火网的飞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斜刺里的人群中猛扑出来！
是林远！
他像一颗被激怒到极点的人形炮弹，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纯粹靠着身体加速冲刺的动能，将自己瘦削的、裹在蓝色薄外套里的肩膀，狠狠地、精准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李建国那抡圆了胳膊的肘关节内侧！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砸在沙袋上的闷响，在死寂的校门口炸开！
骨头与骨头，肌肉与肌肉，带着酒气的蛮力与带着书卷气的决绝，毫无缓冲地猛烈撞击！
林远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截裹着油腻皮革的、高速旋转的钢铁轴承！巨大的反冲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完全失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打着旋儿，狠狠撞向身后冰冷坚硬的铁艺校门！
“哐当——！！！”
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刺耳的巨响！
林远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校门粗粝冰冷的铁栏杆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校门都嗡嗡作响，栏杆上斑驳的绿漆簌簌掉落。他闷哼一声，眼前彻底黑了一瞬，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死死扒住冰冷的铁栏杆，才勉强没像滩烂泥一样滑下去，但身体佝偻着，疼得倒抽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煞白如纸。
“嘶——！” 周围响起一片整齐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学生们惊恐地捂住了嘴，看着都疼！
李建国也被这突如其来、力道十足的撞击撞得一个趔趄，抡出去的巴掌自然落了空。他稳住身形，甩了甩被撞得发麻的胳膊肘，赤红的醉眼瞬间锁定了那个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当他看清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老师时，一股被冒犯的、更加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操你妈的！” 李建国如同被激怒的疯牛，唾沫星子混着浓烈的酒气喷了林远一脸，他猛地向前一步，伸出那只沾满油污、粗糙得像砂纸的大手，狠狠推搡在林远还扒着栏杆的肩膀上！“你他妈谁啊？！活腻歪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滚开！”
这一下推得极重！林远后背还火辣辣地疼着，被这一推，身体再次狠狠撞在铁栏杆上，疼得他眼前又是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校服外套的肩线都被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
“呃…” 林远疼得蜷缩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但他扒着栏杆的手却像焊死了一样，没有丝毫松动！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狂暴的男人，声音嘶哑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是李浩的班主任！林远！”
“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当众殴打自己的儿子，是家暴！是违法犯罪！”
“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违法犯罪？！” 李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酒精和暴怒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他指着林远身后的李浩，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洒，“老子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天经地义！打死了也是老子的家事！轮得到你个狗屁老师放屁？！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他作势又要冲上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从校门内传来。
“干什么！干什么呢！”
“住手！快住手！”
“林老师！李浩！”
保安老张和王主任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老张手里拎着根橡胶警棍，但看着李建国那魁梧的身板和狂暴的气势，握着警棍的手有点发颤。王主任则是满脸煞白，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尖着嗓子喊道：
“李浩爸爸！李浩爸爸！冷静！千万冷静！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学校门口！影响多不好啊！” 他试图上前劝阻，声音带着官腔的圆滑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滚你妈的蛋！” 李建国正处于暴怒的巅峰，根本不吃这套，他猛地一挥手，差点把凑过来的王主任掀个趔趄，“少他妈跟老子来这套！影响？老子教训儿子，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你们学校教不好，老子自己来教！” 他指着王主任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还有你这个什么狗屁主任！管好你的人！让这多管闲事的狗东西滚开！”
王主任被喷得一脸唾沫星子，又惊又怒又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李建国“你…你…”了半天，愣是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保安老张拿着警棍，进退维谷，急得直跺脚。
场面彻底僵持，混乱不堪。
林远后背和肩膀的剧痛一阵阵袭来，额头的冷汗已经流进了眼睛里，刺得生疼。他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狂暴失控的李建国，又瞥了一眼身后那个依旧僵在原地、脸色惨白、拳头紧握却微微颤抖的李浩，一股冰冷的决绝涌上心头。
不能再拖了！这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不再看气急败坏的王主任，也不再理会李建国那不堪入耳的辱骂。他强忍着剧痛，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异常稳定地、甚至带着点冷酷地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解锁，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点开拨号界面，输入了那三个最简单也最有分量的数字——110。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在暴跳如雷的李建国脸上，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谩骂，响彻在校门口每一个人的耳中：
“喂？110吗？”
“我要报警。”
“地点：青云中学校门口。”
“情况：这里有一名成年男子，疑似醉酒状态，正在当众殴打一名未成年学生，我是学生的班主任，已进行阻止，但对方情绪极其激动，极具攻击性，严重威胁学生安全！”
“请你们立刻出警！立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现场混乱的空气！
“报警？！” 李建国赤红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他脸上那股子无法无天的暴戾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被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取代。他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老师，竟然真敢这么干！
“你…你他妈敢报警？！” 他指着林远，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点色厉内荏的味道，“报…报啊！老子怕你？！老子教训儿子，警察来了能怎么着？！能抓老子？！” 他嘴上还在叫嚣，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开始有些闪烁地四处乱瞟。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还混乱的场面，因为“110”这三个字的出现，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连王主任都忘了擦汗，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远。
林远举着手机，清晰地对着话筒报完了地址和情况，然后挂断电话。他依旧稳稳地挡在李浩身前，后背的疼痛让他微微佝偻着，但站立的姿态却像一根钉进地面的钢钉。他看着李建国那张因惊怒交加而扭曲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警察马上就到。殴打未成年人，当众施暴，是不是你的家事，等警察来了，自有法律判定。”
警笛声！
尖锐的、代表着秩序和法律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傍晚的喧嚣，如同天籁般清晰地传了过来！红蓝色的警灯光芒在校门前的马路上快速闪烁，越来越近！
李建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彻底褪尽了。他再怎么醉，再怎么横，“警察”这两个字对于他这种底层挣扎、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来说，依旧有着天然的威慑力。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里的狂暴迅速被巨大的慌乱和一丝恐惧取代。他下意识地又想往后退，嘴里还在嘟囔着：“妈的…真…真报警…小题大做…老子…老子是管孩子…”
警车刺耳的刹车声在校门外响起。车门打开，两名穿着藏蓝色警服、表情严肃的民警迅速下车，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瞬间锁定了场中那个酒气熏天、手足无措的魁梧男人，以及那个挡在脸色惨白学生身前、后背一片狼藉、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年轻老师。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为首的民警声音沉稳有力。
“是我！” 林远立刻上前一步，忍着疼，快速、清晰地将情况简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李建国当众施暴（未遂）和醉酒威胁学生安全的情况。王主任也赶紧凑上来，擦着汗补充，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撇清：“警察同志！我是学校教导主任！情况属实！太恶劣了！我们老师为了保护学生都受伤了！” 他指着林远被扯变形的衣服和后背蹭在铁门上留下的灰黑痕迹。
周围的几个胆子大的学生也七嘴八舌地作证：
“对！我们都看见了！他冲上来就要打李浩！”
“骂得可难听了！还要打林老师！”
“林老师挡在前面被他推撞到门上了！”
人证物证俱在，酒气熏天，加上林远那狼狈却坚定的样子，情况一目了然。
民警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李建国的眼神充满了严厉和警告：“李建国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当众殴打未成年人未遂，威胁他人安全，醉酒闹事！有什么话，回所里醒醒酒再说！”
“我…我没打！我就吓唬吓唬他！我是他爹！” 李建国彻底慌了神，还想狡辩，但在警察不容置疑的威严下，声音越来越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是不是吓唬，回所里调查清楚！带走！” 民警不再废话，示意同伴上前。
李建国还想挣扎，但被民警有力的手牢牢控制住，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却再也不敢大声叫嚣。他被带离人群，塞进了警车后座。临上车前，他赤红着眼睛，充满怨毒地回头狠狠瞪了林远一眼，又扫了一眼依旧僵在原地的李浩。
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那怨毒的目光。警笛重新响起，红蓝光芒闪烁着，载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心，迅速驶离了校门口。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空气里，那浓烈的酒味和暴戾的气息，似乎随着警车的远去而慢慢消散。但另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依旧沉甸甸地笼罩着。
老王头的烤炉里，炭火依旧在静静燃烧，红薯的甜香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却再也无法驱散人们心头的寒意。学生们还围在原地，窃窃私语，看向李浩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王主任长长地、心有余悸地吁出一口浊气，用手帕使劲擦了擦油亮的额头，对着林远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小林啊…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唉…这事儿闹的…” 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林远摆了摆手，后背和肩膀的剧痛让他每动一下都忍不住倒吸冷气。他顾不上回应王主任，也顾不上周围那些目光。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转过身。
李浩依旧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石雕。
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橙红色，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刺短的板寸发茬在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依旧死死攥着、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林远看着他，看着他校服外套肩膀处被他自己指甲抠出的、几乎要破开的褶皱，看着他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脚边地面上，那几滴刚刚滴落、尚未干涸的、深色的印记——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刚才挡在身前时没顾上细看，此刻林远才清晰地看到，李浩那件旧T恤的领口，在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道不甚清晰、却隐约能辨别的、斜斜的浅褐色旧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伤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沉重，狠狠攫住了林远的心脏，比后背的疼痛更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问一句“你还好吗？”，或者笨拙地安慰一句“没事了，都过去了。” 但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李浩需要的，绝不是这种廉价的同情。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忍着疼，往前挪了一小步，用自己那同样狼狈、却依旧算得上宽厚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李浩和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之间。将那片带着审视和议论的喧嚣，暂时隔绝在外。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李浩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但他那死死攥着的拳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他沾着灰尘的球鞋鞋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飞快地、近乎粗鲁地抬起另一只手，用校服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快得像是在擦拭什么不存在的脏东西。
骨头砸骨头的闷响混着林远的闷哼炸开，他踉跄着撞上铁艺校门，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他妈算老几？！” 李建国喷着酒气的咆哮震耳欲聋。
林远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钉在李浩身前，掏出手机的手稳得像铁钳：“110吗？青云中学校门口，有人当众殴打未成年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李浩看着林远被扯变形的衬衫下红肿的肩膀，第一次感觉眼眶烫得厉害。
---
时间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片。
李建国那只带着风声、裹挟着暴怒和劣质酒精气味的巨掌，在李浩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般笼罩下来。屈辱和暴怒的火焰在血液里疯狂奔流，几乎要烧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指节在紧握的拳头发出一连串濒临极限的“咯咯”呻吟！躲？还是不躲？反抗？还是承受？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嘶吼！
就在那蒲扇般的巴掌即将携着千钧之力、狠狠掴在李浩惨白脸颊上的前零点零一秒——
“住手——！！！”
炸雷般的怒吼撕裂凝固的空气！
一道蓝色的身影，如同扑向火网的飞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斜刺里的人群中猛扑出来！
是林远！
他像一颗被激怒到极点的人形炮弹，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纯粹靠着身体加速冲刺的动能，将自己瘦削的、裹在蓝色薄外套里的肩膀，狠狠地、精准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李建国那抡圆了胳膊的肘关节内侧！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砸在沙袋上的闷响，在死寂的校门口炸开！
骨头与骨头，肌肉与肌肉，带着酒气的蛮力与带着书卷气的决绝，毫无缓冲地猛烈撞击！
林远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截裹着油腻皮革的、高速旋转的钢铁轴承！巨大的反冲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完全失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打着旋儿，狠狠撞向身后冰冷坚硬的铁艺校门！
“哐当——！！！”
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刺耳的巨响！
林远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校门粗粝冰冷的铁栏杆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校门都嗡嗡作响，栏杆上斑驳的绿漆簌簌掉落。他闷哼一声，眼前彻底黑了一瞬，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死死扒住冰冷的铁栏杆，才勉强没像滩烂泥一样滑下去，但身体佝偻着，疼得倒抽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煞白如纸。
“嘶——！” 周围响起一片整齐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学生们惊恐地捂住了嘴，看着都疼！
李建国也被这突如其来、力道十足的撞击撞得一个趔趄，抡出去的巴掌自然落了空。他稳住身形，甩了甩被撞得发麻的胳膊肘，赤红的醉眼瞬间锁定了那个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当他看清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老师时，一股被冒犯的、更加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操你妈的！” 李建国如同被激怒的疯牛，唾沫星子混着浓烈的酒气喷了林远一脸，他猛地向前一步，伸出那只沾满油污、粗糙得像砂纸的大手，狠狠推搡在林远还扒着栏杆的肩膀上！“你他妈谁啊？！活腻歪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滚开！”
这一下推得极重！林远后背还火辣辣地疼着，被这一推，身体再次狠狠撞在铁栏杆上，疼得他眼前又是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校服外套的肩线都被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
“呃…” 林远疼得蜷缩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但他扒着栏杆的手却像焊死了一样，没有丝毫松动！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狂暴的男人，声音嘶哑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是李浩的班主任！林远！”
“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当众殴打自己的儿子，是家暴！是违法犯罪！”
“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违法犯罪？！” 李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酒精和暴怒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他指着林远身后的李浩，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洒，“老子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天经地义！打死了也是老子的家事！轮得到你个狗屁老师放屁？！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他作势又要冲上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从校门内传来。
“干什么！干什么呢！”
“住手！快住手！”
“林老师！李浩！”
保安老张和王主任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老张手里拎着根橡胶警棍，但看着李建国那魁梧的身板和狂暴的气势，握着警棍的手有点发颤。王主任则是满脸煞白，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尖着嗓子喊道：
“李浩爸爸！李浩爸爸！冷静！千万冷静！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学校门口！影响多不好啊！” 他试图上前劝阻，声音带着官腔的圆滑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滚你妈的蛋！” 李建国正处于暴怒的巅峰，根本不吃这套，他猛地一挥手，差点把凑过来的王主任掀个趔趄，“少他妈跟老子来这套！影响？老子教训儿子，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你们学校教不好，老子自己来教！” 他指着王主任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还有你这个什么狗屁主任！管好你的人！让这多管闲事的狗东西滚开！”
王主任被喷得一脸唾沫星子，又惊又怒又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李建国“你…你…”了半天，愣是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保安老张拿着警棍，进退维谷，急得直跺脚。
场面彻底僵持，混乱不堪。
林远后背和肩膀的剧痛一阵阵袭来，额头的冷汗已经流进了眼睛里，刺得生疼。他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狂暴失控的李建国，又瞥了一眼身后那个依旧僵在原地、脸色惨白、拳头紧握却微微颤抖的李浩，一股冰冷的决绝涌上心头。
不能再拖了！这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不再看气急败坏的王主任，也不再理会李建国那不堪入耳的辱骂。他强忍着剧痛，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异常稳定地、甚至带着点冷酷地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解锁，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点开拨号界面，输入了那三个最简单也最有分量的数字——110。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在暴跳如雷的李建国脸上，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谩骂，响彻在校门口每一个人的耳中：
“喂？110吗？”
“我要报警。”
“地点：青云中学校门口。”
“情况：这里有一名成年男子，疑似醉酒状态，正在当众殴打一名未成年学生，我是学生的班主任，已进行阻止，但对方情绪极其激动，极具攻击性，严重威胁学生安全！”
“请你们立刻出警！立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现场混乱的空气！
“报警？！” 李建国赤红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他脸上那股子无法无天的暴戾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被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取代。他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老师，竟然真敢这么干！
“你…你他妈敢报警？！” 他指着林远，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点色厉内荏的味道，“报…报啊！老子怕你？！老子教训儿子，警察来了能怎么着？！能抓老子？！” 他嘴上还在叫嚣，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开始有些闪烁地四处乱瞟。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还混乱的场面，因为“110”这三个字的出现，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连王主任都忘了擦汗，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远。
林远举着手机，清晰地对着话筒报完了地址和情况，然后挂断电话。他依旧稳稳地挡在李浩身前，后背的疼痛让他微微佝偻着，但站立的姿态却像一根钉进地面的钢钉。他看着李建国那张因惊怒交加而扭曲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警察马上就到。殴打未成年人，当众施暴，是不是你的家事，等警察来了，自有法律判定。”
警笛声！
尖锐的、代表着秩序和法律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傍晚的喧嚣，如同天籁般清晰地传了过来！红蓝色的警灯光芒在校门前的马路上快速闪烁，越来越近！
李建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彻底褪尽了。他再怎么醉，再怎么横，“警察”这两个字对于他这种底层挣扎、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来说，依旧有着天然的威慑力。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里的狂暴迅速被巨大的慌乱和一丝恐惧取代。他下意识地又想往后退，嘴里还在嘟囔着：“妈的…真…真报警…小题大做…老子…老子是管孩子…”
警车刺耳的刹车声在校门外响起。车门打开，两名穿着藏蓝色警服、表情严肃的民警迅速下车，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瞬间锁定了场中那个酒气熏天、手足无措的魁梧男人，以及那个挡在脸色惨白学生身前、后背一片狼藉、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年轻老师。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为首的民警声音沉稳有力。
“是我！” 林远立刻上前一步，忍着疼，快速、清晰地将情况简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李建国当众施暴（未遂）和醉酒威胁学生安全的情况。王主任也赶紧凑上来，擦着汗补充，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撇清：“警察同志！我是学校教导主任！情况属实！太恶劣了！我们老师为了保护学生都受伤了！” 他指着林远被扯变形的衣服和后背蹭在铁门上留下的灰黑痕迹。
周围的几个胆子大的学生也七嘴八舌地作证：
“对！我们都看见了！他冲上来就要打李浩！”
“骂得可难听了！还要打林老师！”
“林老师挡在前面被他推撞到门上了！”
人证物证俱在，酒气熏天，加上林远那狼狈却坚定的样子，情况一目了然。
民警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李建国的眼神充满了严厉和警告：“李建国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当众殴打未成年人未遂，威胁他人安全，醉酒闹事！有什么话，回所里醒醒酒再说！”
“我…我没打！我就吓唬吓唬他！我是他爹！” 李建国彻底慌了神，还想狡辩，但在警察不容置疑的威严下，声音越来越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是不是吓唬，回所里调查清楚！带走！” 民警不再废话，示意同伴上前。
李建国还想挣扎，但被民警有力的手牢牢控制住，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却再也不敢大声叫嚣。他被带离人群，塞进了警车后座。临上车前，他赤红着眼睛，充满怨毒地回头狠狠瞪了林远一眼，又扫了一眼依旧僵在原地的李浩。
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那怨毒的目光。警笛重新响起，红蓝光芒闪烁着，载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心，迅速驶离了校门口。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空气里，那浓烈的酒味和暴戾的气息，似乎随着警车的远去而慢慢消散。但另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依旧沉甸甸地笼罩着。
老王头的烤炉里，炭火依旧在静静燃烧，红薯的甜香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却再也无法驱散人们心头的寒意。学生们还围在原地，窃窃私语，看向李浩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王主任长长地、心有余悸地吁出一口浊气，用手帕使劲擦了擦油亮的额头，对着林远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小林啊…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唉…这事儿闹的…” 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林远摆了摆手，后背和肩膀的剧痛让他每动一下都忍不住倒吸冷气。他顾不上回应王主任，也顾不上周围那些目光。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转过身。
李浩依旧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石雕。
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橙红色，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刺短的板寸发茬在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依旧死死攥着、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林远看着他，看着他校服外套肩膀处被他自己指甲抠出的、几乎要破开的褶皱，看着他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脚边地面上，那几滴刚刚滴落、尚未干涸的、深色的印记——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刚才挡在身前时没顾上细看，此刻林远才清晰地看到，李浩那件旧T恤的领口，在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道不甚清晰、却隐约能辨别的、斜斜的浅褐色旧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伤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沉重，狠狠攫住了林远的心脏，比后背的疼痛更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问一句“你还好吗？”，或者笨拙地安慰一句“没事了，都过去了。” 但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李浩需要的，绝不是这种廉价的同情。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忍着疼，往前挪了一小步，用自己那同样狼狈、却依旧算得上宽厚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李浩和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之间。将那片带着审视和议论的喧嚣，暂时隔绝在外。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李浩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但他那死死攥着的拳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他沾着灰尘的球鞋鞋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飞快地、近乎粗鲁地抬起另一只手，用校服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快得像是在擦拭什么不存在的脏东西。